“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前一个周末在资本主义国家爆发的“妇女大进军”(Women'sMarch)是一次郁积已久的愤怒的抗议,也是女权主义运动在相对平静的几十年后一次极为有力的集体呐喊。
妇女大进军遍及全美五十个州、首都华盛顿特区和波多黎各。在国外,蒙特利尔、多伦多、东京、巴黎、伦敦、柏林、阿姆斯特丹、墨西哥城、曼谷、德里、波哥大、悉尼和开普敦等地也爆发了同样的游行。
许多示威者头戴颜色鲜艳、猫耳形状的毛线帽,以此抗议“抓猫者”当政。游行的口号多种多样,既有传统的“妇女有力量”“女权即人权”“我们是人民”“我不再沉默”“我害怕”“像个女孩子那样战斗”“女人也是人”“我们决不后退”和“姐妹们团结一心”,甚至“妇女能顶半边天”,也有时新的“他们日益下流,妇女天天向上”“我爱T之所恨”和“抓猫者必被抓”。但女知识分子、女读书人、女加拿大人尤其喜爱的是“让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再成虚构”。
这个口号在美国多个城市的示威队伍内均有出现。它背后是面目模糊的使女的幽灵、基列共和国恐怖的前景和加拿大解放区明朗的天空。
加拿大头号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At⁃wood)的小说《使女的故事》(TheHandmaid'sTale)出版于1985年,形同女权主义者的《一九八四》,也是妇女解放运动中常读常新的现代经典。
故事发生在未来(大约今时)的新英格兰,极端基督教组织“雅各之子”夺取了政权,以稳定秩序为名,中止美国宪法,改立基列共和国,推动政教合一,实施军事独裁,建立秘密警察机构“上帝的眼目”;又奉《旧约》时代为社会楷模,严格等级制度,全面限制人权。妇女的权利一律不获承认。女人无权选举,无权工作,无权开立银行账户,什么都无权拥有。她们从身体到意志,都是其丈夫、父亲或男主人的财产。统治阶级禁止女性阅读,并将成年妇女以服从程度和男性需求分级,以功能和用途分类。
在基列共和国,四级男人都是统治阶级,两级八类全体妇女和少数男性非人是被统治阶级。中华读书报译出基列共和国男女分类,以利后文叙述:
一,男人(一)首长(Commanders)(二)眼目(Eyes)(三)天使(Angels)(四)卫士(Guardians)
二,妇女(一)合法妇女1,人妻(Wives)2,人女(Daughters)3,使女(Handmaids)4,大娘(Aunts)5,妈子(Marthas)
6,执帚(Econowives)
(二)非法妇女1,荡妇(Jezebels)2,非女(Unwomen)
上述分类在汉语译本中另译大主教、夫人、嬷嬷、马大(典出抹大拉的马利亚的姐姐马大)、经济太太和坏女人等。
每类人都依法着装,以颜色区别等级和身份:如黑衣首长、蓝衣人妻、红衣使女、绿衣妈子和灰衣非人。
非女类统统是些容貌不美、思想不纯、事夫不力、生育不能的女人,以及不听男人摆布、不肯取悦男人的女人,还有寡妇、女权分子、女同性恋者和女异议分子。她们不能做女人了,只配关进“殖民地”(劳动营),处理有毒的工业废料,像牲口一样苟活,死了也没人管。
使女类的处境略好,但也只是奴隶、家妓与死刑犯的区别。她们一律穿红衣,标示出自己的身份,其他一切均予剥夺,甚至连名字都不能保留,而代之以表示从属关系的某某氏。小说的主人公因为做了弗雷德首长家的使女,故而获名弗雷德氏(汉译本作奥芙弗雷德;法译本作德弗雷德)。
弗雷德氏曾企图和二婚的丈夫带着女儿逃往自由的加拿大,但丈夫在美加边境被打死,女儿失踪,她被俘,接受大娘(导师)们的再教育后,以使女身份入职弗家,伺候弗雷德两口子,定期参加“仪式”(汉译本作授精仪式),即按照法定体位——使女和衣躺在人妻两腿之间,头放在她肚子上,作为她的器官——与弗雷德进行合法性交,以求受孕,生出纯洁的下一代白人。但弗雷德经常避开妻子,与弗雷德氏进行不单纯以怀孕为目的的非法性交,她因此得以使用弗雷德的藏书,获取弥足珍贵的读书机会。此外,弗雷德夫人还暗中安排弗雷德氏与弗雷德的司机非法性交,以求增加弗雷德氏的怀孕几率。
弗雷德氏只是一具“长着两条腿的子宫”。在两年的法定服务期内,如果她怀不上弗雷德的孩子,也就失去了女人的价值,有可能沦为等死的灰衣非女。如果她尽了使女的功用,还可能换到另一个人家服务,并随主人的名字变更自己的芳名:赵氏,钱氏,孙氏,李氏,或唐纳德氏。
在基列共和国,性交权不再是天赋人权。只有极少数的顶层男性有权充分性交,广大的中低男性统治阶级成员手淫亦属非法。一切色情文艺和春宫超市均遭取缔,耶洗别家(荡妇俱乐部或地下妓馆)却大行其道。男同性恋者属于非人,处在最底层,他们是“性别叛徒”,不是被吊死,就是发配殖民地。横竖都是死。
犹太人要么改宗,要么被送回以色列,实际上,因为遣返工作承包给了私营企业,很多犹太人在途中被丢进了大海。黑人不叫黑人或非洲裔基列人,而是“含的孩子”,因为《旧约·创世纪》里说,挪亚生三子:闪、含、雅弗,日后各自成为亚、非、欧三洲的祖宗。含生四子:古实、麦西、弗、迦南。含因为看见父亲的下体,而使迦南受到挪亚的诅咒:“必给他弟兄作奴仆的奴仆”;又有具体的诅咒:作闪的奴仆和雅弗的奴仆。这些含的孩子统统被放逐到中西部的“国有家园”里去了。如电视新闻所说:
“安置含子孙的工作继续按计划进行,”那张粉红色的脸孔重又回到屏幕上。“三千人本周已抵达第一国有家园。另外两千人正在迁移中。”一下子这么多人靠什么来运送?火车还是汽车?看不到此类画面。第一国有家园坐落在北达科他州。天知道他们到那里后是要去干什么。务农不过是推测而已。(引陈小慰译文)
弗雷德氏属于第一代基列妇女,对旧时代的美国仍然留有印象。在这些记忆里,她母亲是个快乐的女权分子,一个光荣的老娘子军:
那时她的头发已经灰白。她不肯染发。总是说,干吗要自欺欺人,假扮年轻。不管怎么说,我要它干什么,我又不需要男人陪在身边,除了十秒钟制造婴儿半成品的那一点点价值外,男人什么用也没有。男人不过是女人用来制造别的女人所使用的法子罢了。并不是说你父亲不是好人或其他什么,只是他做父亲不够格。我也不指望他能当什么好父亲。完事后你就走开吧,我对他说。我自己有很好的收入,可以供得起孩子的日托。于是他就去了沿海地区,每逢圣诞节寄张卡回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珍惜生活,她会说。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才换来你们今天的一切。你看他〔指女婿〕削萝卜的样子。知道吗,就为了争取到男人下厨房削萝卜,有多少女人的生命,多少女人的身体,被坦克碾成了肉泥?(引陈小慰译文)
回到美国街头。示威者眼见现在享有的这一切有可能失去,老一辈女权主义革命家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自由正面临着活生生的威胁,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的行动。以及今天这样的口号:让使女的故事不要成真,让阿特伍德再成虚构!
还有两条与《使女的故事》和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有关的消息:
葫芦改编《使女》
美国葫芦公司已将阿特伍德的女权主义经典小说《使女的故事》改编为十集电视剧,预定今年4月26日在葫芦网首播。
伊丽莎白·莫斯在剧中扮演女主人公弗雷德氏。约瑟夫·法因斯扮演首长。
阿特伍德本人也在剧中跑了个小龙套。
这不是《使女的故事》第一次改编为影视作品。早在1990年,德国大导演福尔克尔·施伦多夫已将此书搬上大银幕,扮演弗雷德氏的是娜塔莎·理查森。
已故英国大剧作家、诺贝尔奖得主哈罗德·品特出任该片编剧。
另一条消息是:
阿特伍德获终身成就奖
美国全国书评人协会上周宣布,将于3月16日在纽约举行仪式,向七十七岁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颁授伊万·桑德罗夫终身成就奖。
阿特伍德是第一位得到美国全国书评人协会终身成就奖的加拿大人。
2014年获得这一荣誉的是美国最后一位以文学为业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妮·莫里森。
陈小慰译笔出色的《使女的故事》由译林出版社出版于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