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原文坛绕不过去的王家达

    在甘肃文坛,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便是王家达。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王家达不间断地为读者捧出一部部力作，涵盖了中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报告和传记文学，乡土和文化散文，多达数百万字。他获得过鲁迅文学奖、中国报告文学奖、敦煌文艺奖一等奖、徐迟报告文学奖、《当代》优秀作品奖……

    王家达的创作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兰州郊县农村长大的他原名王家大，受陇原乡村生活与秦腔艺术熏陶，从小喜爱写作，习作得到时在甘肃深入生活的诗人李季、闻捷欣赏，作品被推荐上了《人民文学》。王家大亦更名王家达，得以进入兰州艺术学院（后并入兰州大学）学习，与作家田中禾、王作人、王戈，评论家雷达同班。那是甘肃发生“夹边沟事件”的当口，据雷达回忆，其时饥饿笼罩着校园，在寂寥的图书馆常见王家达削瘦的身影，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古今中外名著，艰难地完成着由一个乡村作者到一个作家的蜕变。

    从兰州大学毕业后,王家达历任《甘肃文艺》《飞天》编辑部编辑，甘肃文学院专业作家，甘肃省文联副主席，甘肃省作协主席……关键是他经历了共和国从五十年代至改革开放所有的运动，曾被下放到秦岭深处的贫困县劳动改造，遭受到非常时期知识分子无法躲避的岁月，也恰是这些经历促使王家达深入思考，仔细观察，即便在生活的最底层，他对名著的阅读和研究也没有懈怠和停止，在艺术探索的道路上脚步益发坚实。在新时期文学萌发之初，王家达写出《清凌凌的黄河水》，小说以陇原大地黄河上游为背景，描述了黄河筏子客和尕奶奶的苦恋故事。语言优美抒情，田野气息浓郁，俨然一幅黄河沿岸风情画，也是一曲黄河人的悲歌和赞歌。一经《当代》刊出，好评如潮，作品自身的艺术魅力为王家达赢得了广泛的声誉。

    厚重的敦煌文化是王家达创作中的又一重点。“丝绸西去，佛教东传”，从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36年）始，历经十几个世纪，尊崇佛教的达官贵人雇用工匠,在莫高窟开凿出上千个佛窟，创造出数量惊人的彩塑和壁画……造就了一座举世无双的艺术宝库。王家达深入敦煌长达半年，写出长篇报告文学《敦煌之恋》。他以人带史、浓墨重彩的描绘出王子云、常书鸿、段文杰、樊锦诗们，为了继承宏扬敦煌文化抛亲别家、坚忍不拔的殉道情怀和人格精神。正如评论家雷达所说：“以艺术标准论之，《敦煌之恋》写得恢宏大气、包容古今，历史与现实环环相扣，人与事经纬交织，艺术与人生互相生发，千年历史，百变世相，纷纭人事，作者融于心而会于手，一气呵成，宛如大河奔流，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敦煌之恋》的创作己充分展示出王家达的大家气象。

    长篇小说《所谓作家》则把王家达的修养和才情、胆识与勇气展示出来。他用老辣的文笔嬉笑怒骂，诙谐讽刺，把文坛的各种世象，高尚与卑劣、坦荡与龌龊、刻苦奋进与下作无耻揭示得酣畅痛快；把中国西部城市的市井风俗，西部乡村的浓郁乡情描绘的如诗如画，淋漓致尽；关键是作品神完气足，鲜活生动，从头至尾充溢着一种凛然正气，作家应有的良知与担当，作家思想的深邃与开阔跃然纸上，让人阅读之间激动不已。

    我是探访丝路，多次经过兰州认识王家达的，言谈投机，可谓一见如故。他说上小学就知道汉中有个拜将坛,我时任汉中文联主席,便找机会请他来汉中一游。2005年10月趁在西安开会结束后,约定在宝鸡接他同去汉中，他因身体不好，带着弟弟照顾他。那次我陪他一路穿越秦岭，游览张良庙，参观古汉台，夜宿南湖景区，品尝褒河鲜鱼，末了又送他去曾下放劳动的陇南康县访旧。王家达十分高兴,几次酒足茶余，与我促膝长谈，他虽年长我近十岁，但由于都经历过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所有的运动和波折，与新时期文学的萌发与盛衰，多有共同之感，并无陌路之嫌。之后，我每去兰州，必相约或聚餐、或品茗，谈天说地，不亦快哉。

    不想，2016年6日11日，却突接兰州友人电话，说王家达走了。其时刚送走陈忠实，数日都感恍惚,有种宿命之感。以王家达的文学成就而论，他便是“甘肃的陈忠实”。纪念作家最好的方式便是阅读他的作品，我从书架取下王家达签赠的《敦煌之恋》《乔女》《所谓作家》等代表作，一连多日都沉浸在他营构的黄河上游陇原大地那厚重、苍凉、辉煌、繁复的艺术世界之中，不由自主遥望西部天际星空，浮想连翩。黄河孕育了古老的中华民族，因而黄河在华夏民族每个人的心头自有一份无法取代的分量。如果说青海的昌耀以一位诗人的理想与浪漫创造了天籁般的意境和雕塑般的美感在母亲河源头发出浑圆、嘹亮的歌唱，那么地处陇原的王家达则在中国西部黄河穿越的城市兰州谱写了浑厚坚实的黄河交响曲,塑造了真实可信、血肉丰满的黄河儿女形象。

    庆幸在中国西部、黄河流域走出了昌耀、王家达、张贤亮、路遥和陈忠实。正是他们用心血乃至生命铸就的作品支撑起西部文学的星空，给读者带来心灵的滋润，思想的充实和生活的希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得庆幸陇原大地走出了王家达，一位优秀的不可多得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