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7月20日 星期三

    科幻世界

    一部有纲领的科幻电影指南

    穆蕴秋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7月20日   16 版)
    《江晓原科幻电影指南》,江晓原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8月第一版,98.00元

        在迄今出现过的影评类图书中,《江晓原科幻电影指南》(下文简称《指南》)显得与众不同,它不仅有一个高调的书名,而且还是一部拥有思想纲领的著作。了解阿西莫夫的读者不妨把这个高调书名看作一次向阿氏的致敬——阿西莫夫用类似句式至少命名过自己的三本书:《阿西莫夫科学指南》《阿西莫夫〈圣经〉指南》和《阿西莫夫莎士比亚指南》。

     

        贯彻“纲领”的战备资源

     

        此处所说的思想纲领,指的是作者在书中明确贯彻的一种观念或思想。一个自觉贯彻某种纲领的作者,就类似一个《星球大战》中拥有“原力”的绝地武士,这样的作者可以随心所欲调遣数十万文字大军南征北战,建立起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智识王国。

     

        当然,江晓原并未在书中直接宣称要贯彻什么纲领,只是他在序言里泄露了天机,他认为一个世纪以来,科幻电影创作者们大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受到了某个纲领的指导,这个纲领被他称为“反科学主义纲领”——拒绝对科学技术盲目崇拜,经常对科学技术采取平视甚至俯视的姿态。所以,《指南》一书也有它的纲领,简言之就是,发掘科幻电影中的反科学主义思想和观点。江晓原在书中反复强调科幻电影的“思想性”,其实指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纲领虽蕴含巨大威力,但实际发挥出的效力却受制于贯彻者的“内功修为”——这就好比绝地武士若想掌控“光剑”,先要获得“原力”一样。江晓原作为国内迄今唯一深度“染指”科幻影评的科学史学者,南京大学天文系天体物理专业的本科出身,中国科学院科学史博士的学术训练背景,帮助他拥有了扎实的内功,让他在解释科幻影片的科学背景知识和思想资源时显得游刃有余。

     

        除此之外,先前“战绩”当然也是重要参考,江晓原早年凭《天学真原》成名,此书通过揭示“天学与王权”的对应关系,成功打造了“天学”这一“思想原力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此后踏入古代中国天文学史的研究者,皆难完全逃脱该“原力场”强大的牵引效应。从这个角度看,一部贯彻“纲领”的科幻影评集固然是创新,但对江晓原来说,在写作中贯彻某种纲领却已是驾轻就熟的路数。

     

        有了上述战备,“思想性”纲领在实战中还得面临两方面的考验:一是攻城略地的能力,二是镇压叛军的能力。

     

        攻城略地的能力

     

        一部影评集当然不可能穷尽所有影片,它们只能是作者在“无限清单”中的有限选择结果。《指南》涉及的大约200余部科幻影片,可以看做是江晓原贯彻思想性纲领攻打下来的一座座城池,这也是他从观看过的1500多部科幻影片中筛选出来的结果,囊括了几乎所有科幻母题:外星文明、时空旅行、人工智能、生物工程、末日预言和反乌托邦。

     

        评判一个纲领攻城略地的能力,仅看攻下城池的数量当然不够,还得看纲领对某些影片是否显示出强大的解释力。《指南》中确实不乏这样的战例,他对《雪国列车》和《黑客帝国》的分析就堪称典范。

     

        对大多数观众而言,《雪国列车》的直接观感当然是影射“反专制暴政”,很少会有人去关注故事设置的场景——那列由永动机驱动、终年绕地球急速飞驰的列车。但江晓原凭借学术理工男多年修炼的逻辑本能,却提出了一个貌似简单实则暗含杀机的问题:电影中的列车有必要一直行驶吗?仔细想来确实非常不合常理,列车停下来不仅节省能源,还可减少损耗。何况,即使掌握了永动机技术就意味着有了取之不竭的能量来源,影片中残破世界的首领也完全可以把它放到更需要的地方去发挥效力。

     

        电影故事前提设置出现逻辑漏洞是非常致命的,若要强行“补漏”,顶多只能这样解释:把故事安排在一辆急速飞驰的列车上会让影片显得更酷,但这显然太过牵强。江晓原当然没打算提个问题来摧毁《雪国列车》,他其实只是想利用这个问题检验一下“反科学主义纲领”的效力——合理的解释是,这是一个隐喻!雪国列车毫无必要的荒谬行驶,就是用来隐喻当代科学技术“停不下来”“毫无必要快速发展”“没有任何人能够下车”的荒谬本质的。

     

        我怀疑《雪国列车》的创作人员主观上是否达到了这样的认识高度,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解读从根本上大大提升了影片的层次。我个人从未认为《雪国列车》是一部好看的电影,但是读完这段解释后,我开始承认它确实是一部“好”的电影。看看,这就是“纲领”的强大力量!

     

        至于《黑客帝国》,江晓原将其置于“科幻影史巅峰之作”的位置,这是因为影片完美切合他评判科幻影片的两条标准:思想性和视效(景观)——思想性被视为科幻的“灵魂”,影片好坏可凭此一锤定音,视效仅做锦上添花之用。

     

        《黑客帝国》上映后,引来一众西方学者争相追捧热烈讨论,相较而言,国内却鲜有学者加入讨论,江晓原算是其中少见的异类。但奇怪的是,尽管各路学者纷纷借着《黑客帝国》的由头,谈论他们的哲学观念、宗教情怀、对世界的认识,但谈来谈去却很少见谈一件事情:《黑客帝国》究竟讲了什么故事?

     

        众所周知,《黑客帝国》是一部难懂的影片,很少有人宣称看过一遍就完全明白。学者们为什么不乐意就影片本身发表指导意见呢?我的理解,不是不屑一谈,而是学者们躲在《黑客帝国》背后谈论自己专业上的那点儿事,比直接谈论一部有着巨大解读空间的晦涩影片,犯错的概率要小得多。如果使用“学术黑话”来谈,还会更加安全。

     

        从这个层面来看,江晓原的《黑客帝国》影评简直“实诚”到了另类的地步,它认认真真告诉读者《黑客帝国》究竟讲了什么。对那些试图弄懂《黑客帝国》的观众,这样的影评才真正起到“指南”作用。记得多年前我第一遍看完《黑客帝国》,觉得似懂非懂,后来读了江版影评再去看电影,发现此前认为某些云山雾罩不可理喻的剧情,突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相较其他学者,江晓原何来不怕犯错的底气呢?我想支撑他的应该就是“思想性”纲领。他甚至高调自封《黑客帝国》“科学思想史”派掌门人,其中虽有调侃成分,其实是自信掌握了影片的“命门”。

        镇压叛军的能力

     

        好的纲领尽管能表现出强大的解释力,但也会面临“叛军”的问题。江晓原的“思想性”纲领也不例外,它需要处置的“叛军”影片主要有三部:《星球大战》《盗梦空间》和《云图》。其中名头最大的当属《星球大战》,该片在影史上的地位有各种评价,最让“星战迷”感到兴奋的说法莫过于:它的出现改变了好莱坞电影的方向。

     

        通常来讲,解决“反叛”危机使用的招数不外乎三种:一、折中妥协,修补纲领迁就“叛军”;二、承认纲领对某些特例失效,让“叛军”自行独立;三、把“纲领”贯彻到底,对“叛军”强行镇压。

     

        江晓原毫不犹豫采用了最后一种方案,对三部影片痛下杀手全部剿灭。他把《星球大战》系列称为“一座没有思想的里程碑”,言下之意,这是六部肤浅的影片,“里程碑”地位得以保留,只是因为它们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视效。至于《盗梦空间》和《云图》,虽同样出身豪门(名导加大制作),但用“思想性”一衡量,却几乎落至不及格的境地。

     

        如此出人意表的结论,让一些影评读者颇感不快。事实上,心平气和讨论此事,我认为分歧只在一件事上,就是对影片故事性的评判。很多影评读者——包括我本人,看了《盗梦空间》和《云图》,都觉得故事不错观感很好,怎么江晓原评价怎么就这么低呢?归根到底这是因为,人们对影片故事好坏的评价,其实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

     

        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增加“故事性”的标准,对影片重新进行评判,能否推翻江晓原对三部影片的“镇压”呢?结论仍然是“不能”。对于《星球大战》,江晓原声称他看过多遍,看来影片除了视效,故事应该也是能吸引他的,但即使这样仍然只能归入“没有思想”之列。至于《盗梦空间》和《云图》,故事从主观上就未能吸引他,而他贬抑这两部影片时表现出来的论辩能力,则着实让人见识了什么叫做“镇压叛军”。

     

        好莱坞科幻大片如今普遍热衷搞视效,相较而言,故事反倒讲得浮皮潦草,思想更是无迹可寻——甚至连沃卓斯基兄弟(如今已成姐妹)的《木星上行》也堕落如此。在我看来,这恰恰证明了“思想性”评判标准的合理性:看来在据称连科学都已乖乖臣服的好莱坞面前,“思想”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稀罕之物。

     

        “我对道金斯唯一的不满……”

     

        作为一位资深书评人,江晓原曾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评价布鲁姆的《西方正典》,认为此书已达至高境界,可概括为九个字:眼界高,思想深,口气大。而《指南》的行文风格完全可以看作江晓原对此“九字真言”的一次践行。《指南》中还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另一个长处:用一贯生动的文笔,将想法和观点明明白白道出,通篇不见一处“学术黑话”。阅读他的文字,时常有他正和你当面谈论之感。

     

        学者丹尼尔·希利斯在谈到道金斯《自私的基因》一书时曾说过:“我对道金斯唯一的不满,就是他将自己的思想解释得太清楚了,读他的书常常会附带着产生一种幻觉,认为事情比它们实际上要简单得多。”事实上,这也是我在阅读《指南》过程中时常产生的感觉:我对江晓原唯一的不满,或许也就是他将自己的思想解释得如此清楚,以至于让人误以为写“有纲领的科幻影评”似乎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