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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5月11日 星期三

    他依旧是一个“对过去的不安回忆很敏感的人”

    桂传俍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5月11日   11 版)
    《被掩埋的巨人》,[英]石黑一雄著,周小进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2月出版,39.00元

        一个摒弃了个体经验的石黑一雄,对热爱他的读者而言几乎成为了一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被掩埋的巨人》向大家证明了,他依旧是一个“对过去的不安回忆很敏感的人”。

     

        多数石黑一雄的忠粉,对作家长达十年的空窗期感到不可接受,以至就连他本人在提及此事时也是几分惭愧,几分无奈,最终只得搬来妻子做代罪羔羊:“我想是因为我太太的关系。写这本小说的过程颇为愉快,我一年可以完成七、八十页。但写到差不多的时候,我请太太看看稿子,她却说我写得实在很糟,甚至无法修改,必须重头开始……”似乎为了印证这种说法,这位多年来潜心憋大招的前布克奖得主还透露,就连最终的标题也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晶——“巨人”的意象简单明了,用来指代蕴含着巨大破坏力的“沉睡记忆”可谓相当恰切,但从另一角度来看,这多少也有那么点事先找好台阶的意思——一如其笔下那些人物所最擅长的。

     

        其实在这点上,曾于上海书展表示因缺乏观察与体验而无法完成“中国纪行”的奈保尔,早已在《康拉德的黑暗与我的黑暗》中便详述过遭逢“瓶颈”之苦。虽然多数时候的产量堪称喜人,但同为“移民三杰”的他似乎自幼便在对抗着文化经验缺位所造成的“读写障碍”:《伊索寓言》和《安徒生童话》看起来还算有趣,但那些被认定男生们一定会喜欢的书籍却感觉“读起来都有困难”;而无论狄更斯的伦敦还是华兹沃斯的湖区,在无法理解彼时背景的前提下继续深入也是不可能的,毕竟“狄更斯笔下的雨”和“热带地区的倾盆大雨”实在相去甚远。因此他才会感叹,哪怕一个作家的想象力再独特,都没法和身处的社会割裂开来:“想象是外来的,它削弱了我自己的想象,让我没有勇气去做简单的事,比如提及西班牙港一条街道的名称。

     

        对于石黑一雄或奈保尔来说,移民身份从来就不构成一些人眼中的“创作优势”,但与后者的“鲁钝”不同,《长日留痕》的出现却似乎暗示了“想象力”倒也未必是一种所有人都难以掌握的能力。谈到最初为他赢得国际声誉的三部作品——《远山淡影》《浮世画家》及《长日留痕》时,石黑一雄坦言自己实质是“把同一本书写了三遍”。在这三个故事中,一位对女儿之死感到愧疚的母亲,一位对战时立场感到困扰的画家,一位对错失真爱感到遗憾的管家,分别通过某种重构记忆的方式,平衡、掩盖,甚至替换了人生的某段创伤性经验。虽然“时代”对人物的触动与限制显而易见,但作者关心的焦点依旧还是人类内心运作的某种机制,所谓的“社会”,起到的更多是赋予其一个合理框架的作用。而在这一过程中,石黑一雄还逐渐熟练掌握了某种被迈克尔·伍德誉为“不可靠叙述者”之典范的写作技巧,这也令他在处理起“回忆”题材时更是游刃有余。正如实践所示:“如果有人发现要讲述自己的生活太过痛苦或是尴尬,那么就会借用别人的故事来讲述他自己的事。”——总之真相不会直截了当地展露自己,而其中最大的“帮凶”,便是可以随时按需取用、重塑改写的记忆。因而也正是在此之后,石黑一雄意识到了“我想要写的东西的实质是与地点无关的”。尤其在《小夜曲》这部轻盈、洗练,又略带点荒诞感的短篇小说集里,读者就很难感受到有某种“宏大背景”的介入。可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既然有关“记忆”的故事已是“唯手熟尔”,期待更进一步便只有要么在类型,要么在题材上来寻求突破。这不仅解释了他此后通过两本难言成功的《上海孤儿》与《别让我走》所做的尝试,也同样为此番在踯躅多年后索性投奔“奇幻文学”的大胆一步提供了足够的动机。

     

        虽然《纽约时报》的著名毒舌角谷美智子第一时间便给出了差评,表示《被掩埋的巨人》因选择寓言式的表达而丢失了以往“精准、含蓄、曲折”的迷人特质,但《云图》作者大卫·米切尔倒是对这种奇幻与文学的联姻颇加赞许,强调不要被这种“森林里住着食人兽”的表面色彩所蒙蔽,种种怪诞的设定明明可以实现单纯现实主义手法所达不到的效果。于是我们看到了,在这个亚瑟王留下的,有着骑士与巨龙的“英国”,所有人自开篇伊始,便已在“神奇迷雾”的影响下逐渐丢失着过往的所有记忆。表面上,曾经兵戎相见的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已重新拥抱了和平,而作为主人公的老夫妇,在寻子的旅途中同样极为恩爱,甚至不断重复着那些让听者都有些“肉麻”的台词。但在遇见神秘的撒克逊武士与年迈的高文骑士,得知“迷雾”的源头原是一条母龙的口气之时,是否终止这一切,唤醒具有“巨人般破坏力”的记忆,则令每个当事人或犹疑不定,或各执一词。骑士与武士的争执暗合老夫妇两人的不同顾虑:在家国层面上,一方坚持遗忘乃是维持和平之本,另一方则强调掩盖屠杀真相的和平并非真正的和平;在个人关系中,丈夫逐渐开始担忧“要不是迷雾夺去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爱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坚定”?妻子却越发坚信“少了阴影,就是不完整的爱情”。故事的最后,老妇毅然坐上一次只载一人的渡船,却并不担心直面了记忆黑暗面后的丈夫无法通过船夫的感情测试以致就此分道扬镳。而这,无疑也点明了作者本人对于这一课题的态度——一种或可以回应不同文明中问题的通行态度。

     

        石黑一雄对自己的野心从不讳言,挑明在对“个人记忆”的探讨已近穷尽的情况下,创作一个有关“社会记忆”的故事可谓顺理成章。因此他改换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将“背景时代”更是一路前推至遥远距离。毕竟他承认调查取样原非自己所长,而如果“具体去写一个卢旺达、前南斯拉夫或者美国非裔族群的故事”,恰恰反倒还会有碍小说来呈现出普世的意义。当然这样做的风险同样显而易见,一个摒弃了个体经验的石黑一雄,对热爱他的读者而言几乎成为了一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只是可以预见,这样的实验不会就此终结,这是属于这一类作家们终将绕不开的考验。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被掩埋的巨人》向大家证明了,他依旧是一个“对过去的不安回忆很敏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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