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看到亮点,有发现美的乐趣;写作找到亮点,又有创造美的乐趣了。一个喜欢读与写的人,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积累,也很难有质的飞跃。读什么书,接触什么人,做什么事,也能从中判断出一个人的水准。
面对又多又杂的书,选择尤为重要。时间有限,精读最好的,泛读最新的。——重复阅读经典,是最佳的学习方式之一。在书上做标记,以及随手写下心得,不仅润泽了心灵,同时也建立起审美的标准。一个有标准的人和一个没有标准的人,是不一样的。
亮点就在那里,有的人看见了,有的人没看见。偶尔翻阅张潮的《幽梦影》,他写道:“《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以此类推,也不难读出,《三国演义》是一部兵书,《聊斋志异》是一部奇书,《红楼梦》是一部爱书。巴尔扎克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文史不分家。像《史记》,又可当做小说阅读。伟大的小说是教科书,是百科全书。
艺术都是相通的。人,既有相通的一面,又有不相通的一面。读鲁迅的书,读出魏碑的坚实;读郭沫若的书,读出草书的才情;读茅盾的书,读出行书的刚柔相济;读老舍的书,读出隶书的质朴;读沈从文的书,读出行草的洒脱;读傅雷的书,读出楷书的有板有眼。书如其人,文学是人学。人的品格决定书风,也决定了人性的差异。因为热爱一个人的书,而延伸至热爱一个人,然后,延伸至热爱文学艺术。
读书唤起了共鸣,读书唤醒了通感。王国维像他的《人间词话》,李叔同像一部经书,顾随像他的《驼庵诗话》。陈师曾是文人画,汪曾祺是写意水墨画,孙犁是木刻版画,木心是现代水彩画……大家之所以是大家,是因为不论世界如何变化,他们都不失其赤子之心。
读现代诗,读出一种味道。何其芳的《预言》,有春天的气息,初恋的感觉。植物的萌芽,破土而出。卞之琳的《断章》,有夏天的梦幻,爱情的热度,生命的错觉,以及擦肩而过的美感。戴望舒的《雨巷》,两个人相遇而不相识,有秋天的泥泞,有一种成熟的忧郁的美。丁香花开在春天,却有秋天的落寞。也许每个城市都有自已的雨巷,每个人的记忆中也有一条雨巷,不知道通向还是没有通向他人的内心世界。误读也是一种美。艾青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及其他的诗,整体的印象属于冬天。人在路上,大雪纷飞,愈加渴望温暖,向往光明。
谁曾经影响过他们,他们又曾经影响过谁?一切都有传承。何其芳背后有波德莱尔,那个陌生的,看云的人;卞之琳背后有叶芝,连爱上张充和都像叶芝爱毛德岗,《断章》的诗意恰如《当你老了》;戴望舒的背后有洛尔卡,歌词与民谣的完美结合。艾青的背后有凡尔哈伦,他的译诗与自己的诗,如出一辙。不仅如此,每一个诗人的背后还站着很多优秀的诗人,为之注入新鲜的血液,给予其灵感和动力。同时,他们以自己的强势,超越了影响的焦虑,创作出了属于自己,属于时代的杰作。
诗人的象征意义,包含着解释不清的前因后果。旧俄罗斯时代的诗人普希金和莱蒙托夫,先后死于格斗。前者因为穆旦出神入化的翻译,不知影响过多少汉语诗人。前苏联的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和叶赛宁,却是死于自杀。——“死是容易的,活着却更难。”诗人是先行者,诗人的命运多半是悲惨的。
读当代小说,读出一种情怀。王蒙的《青春万岁》,无疑是春天的乐章。万物复苏,为少男少女们歌唱,为新生事物讴歌。欢快的节奏,青春的旋律,一切生机盎然,朝气蓬勃。莫言的《红高粱》,是夏天的文学,爱得热血沸腾,活得激情澎湃,死得轰轰烈烈。宁死不屈的精神,凝聚成农民抗战的诗篇。张炜的《九月寓言》,是属于秋天的。硕果累累,田园的牧歌,在那里奔跑,在那里追逐,在那里收获。文笔收放自如,语言节制内敛。陈忠实的《白鹿原》,则是冬天的文学。有人说,“一部《白鹿原》,半部《红楼梦》。”就看读者怎么理解了。冬天的景象,寒冷终将结束,春天随之而来。——家族史是民族史的根基。家族之间的纷争,家族的兴衰,从中能体味出人世的沧桑。
归根结底,小说也罢,散文也罢,都离不开诗性,也即艺术性。一部作品,只有成为艺术品,最终才有价值。每一种文体都有多种可能性。弗罗斯特说:“诗歌是散文言说未尽之处。人有所怀疑,就用语言去解释,用散文解释以后,尚需进一步解释的,则要由诗歌来完成。”诗歌的标准,也是艺术的标准。不论是散文,还是小说,如果读不出诗意,也就等而下之了。
德国有一句谚语:“每个人都在用脚丈量土地。”由此想到,每个读书人,每个爱好写作的人,除了用脚丈量土地之外,还要用眼,用手,用心,去观察,去记录,去感悟人生,去寻找人与自然中的亮点。
亮点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