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约·罗大里(又译贾尼·罗大里,1920—1980)创作的童话《洋葱头历险记》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是大部分小学生都会涉及的儿童读物。他还写了大量的儿童诗,但却少有人知了。1954年10月,上海的少年儿童出版社曾出版了一本薄薄的他的儿童诗集《好哇,孩子们!》,译者是我国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翻译家任溶溶先生。但这个译本不是从意大利语直译,而是从俄语转译的。该诗集出版后曾大受欢迎,我手头的这本已是1955年11月第一版第三次印刷了,根据版权页,印数为26160册。但之后的六十多年,就再难觅踪影了。
所幸六十年后的2014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一套“罗大里儿童文学全集美绘系列”,共五册;其中四册都是罗大里的诗歌作品集,包括了他的童话长诗《随心所欲的木偶》和主题诗集《猫先生的生意》等,另两册《卖星星的人》与《书桌里的故事》则是儿童短诗与童话诗、童谣等的合集。译者有赵文伟、向菲、殷欣。这个系列没有收录他的那些著名的童话,倒是基本上将他的儿童诗收集齐全了,并选用了多位意大利画家创作的儿童画作为插图,更显生动活泼、夸张幽默。六十年前任溶溶先生的译本插图,则选用了苏联画家的插图,以形象逼真、画风严谨为主。
罗大里的儿童诗幽默质朴,完全取材于现实,描写的都是日常生活,人物涉及工人、新闻记者、邮递员、渔夫、女佣人等,抒发的是对劳动的赞美、对社会底层人民的同情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同时也讽刺与抨击了社会上的各种不公平现象,具有强烈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比如这首《擦皮鞋的》:
瞧这人擦皮鞋,
从下面看世界。
他跟你的脚打交道,
你的心事他全知晓。
比方说一个大贵人,
走来擦鞋子。
他的样子确威风,
而一看他的破后跟,
他原来靠抚恤金过日子!
——任溶溶译
同时,罗大里的儿童诗也充满了童真的情趣,如《窗上的树》,通过对圣诞树的描写,描绘了一个孩子眼中的美好世界。但是,对于穷人的孩子来说,便是连这点小小的情趣,也是梦想中的奢望。诗里描写的情景让人不禁想起安徒生笔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过节写首过节的诗。
满天白雪纷纷下。
白的是雪,黑的是夜。
春天到了我的家。
屋子当中有棵枞树,
好像春天开了花。
树上的花美是真美,
简直没法形容它。
树上开着洋铁火车,
树上开着金娃娃,
树上开着核桃、橘子,
树上开着小洋蜡。
……
我伸出手去要够这马,
刚抓马缰——哎呀呀……
原来这是一场大梦:
什么黑马、大象和娃娃。
这种美丽好看的树,
根本不会上我家。
严霜只给我们穷人,
带来几根树桠杈。
……
——任溶溶译
这本上世纪50年代出版的诗集《好哇,孩子们!》,明显带有那个时代的深刻烙印,在思想上有着强烈的无产阶级革命的倾向,这也与作者曾是意大利早期的共产党员有关。他曾做过小学教师,此后长期担任《团结报》记者及儿童刊物的主编。他为这本儿童诗集撰写的俄文版序言《给孩子们》中,回忆了自己创作儿童诗的缘起,他写道:“1948年,我在米兰的意大利共产党机关报——《团结报》担任文学记者。这以前,我是一个小学教师,同时做党的工作……有一回,编辑部里来了一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的。她信上说:‘我住在一间又黑又潮湿的地下室里,我们已经好多年没住屋子了。我的孩子就在地下室里长大,他的名字叫七巧。也给他写首小诗吧……’于是一首诗问世了:‘七巧的地下室,在阴沟边上……’直到现在,意大利有千千万万孩子住地下室、茅棚、窑洞和板棚。我这首讲七巧的诗,是为这些孩子写的,同时也为了使比较幸福的孩子们想到他们,谈到他们。”这也就是罗大里儿童诗歌创作的初衷。这就是一位意大利诗人的情怀,他热爱生活,热爱孩子,他所有的创作动机,都是出于爱与正直,出于他对人类美好未来的向往。如今许多年过去了,但愿意大利已经很少有孩子还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但中国还有很多孩子生活在贫困当中,需要社会的关注与爱护。
罗大里主张孩子们应当笑着学习,在笑声中明白事理。这也是当今中国社会的共识,但要做到,实在并不容易。罗大里除了诗歌创作,还写了大量的童话故事,他在1950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儿童读物《童谣集》后,还出版了《童谣列车》、《洋葱头历险记》、《假话国历险记》、《天上人间的歌》、《电话里的童话》、《天上的蛋糕》、《蓝箭》等,标志着意大利儿童文学史上一次革命性的转变。他的作品风格多样,幽默逗趣,想象力绝妙,深受少年儿童的喜爱。1970年,他获得了国际安徒生奖。这些童话与歌谣,如今大部分都已经有了中文译本。
任溶溶先生的这本出版于六十年前的中译本既然是依据萨·马尔夏克的俄译本转译的,书中自然也沿用了俄罗斯画家奥·维雷斯基的插图,线条流畅,这种写实主义的俄罗斯画风曾在现当代中国画坛影响深远,如今回头看这些黑白插画,仍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生活气息浓郁。封面则是以蓝色为底纹,众多劳动者与孩子们围成一圈,似乎正在聆听一位匠人讲述的故事。
罗大里的这些儿童诗,就像散落在冻土里的种子,每当春风乍起,便在孩子们的心坎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