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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9月16日 星期三

    作家访谈

    忆明珠:在“随心所欲”中寻觅“不逾矩”

    本报记者舒晋瑜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9月16日   11 版)
    《抱叶居手函墨迹》,青岛出版社即将出版,定价:680.00元

        在散文中字与字、句与句的调遣,完全是随心所欲,作者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但是怎么才是最佳的调遣,就要在“随心所欲”中寻出个自我遵循的“不逾矩”来。难就难在这里。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更多的是若有若无的问答,是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禅意,悟了便是得,错过便无缘。

        2015年江苏省作协第八次会议在南京拜访忆明珠,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温暖、豁达、明净、包容。他说,“闭门即是九重山,青菜萝卜保平安。虽非桃花源中民,也厌读史论秦汉。”我以为他的生活悠然自得,完全是陶渊明的境界了,不料他说“没有很自在的日子。看看现实,未来走到哪里?……”他摇摇头,似又有满腹的忧虑。

        曾经的老邻居黄毓璜比较了解他:“忆明珠集诗书画文于一身,可他归根结底是个诗人。我是想说他是一个区别于一般‘写诗的人’的‘诗人’……”黄毓璜说,我们读忆明珠的诗,包括由其诗而及于书画文,通常比较容易从那里领略那种属于民族文化的根底,如先秦之简约素朴,魏晋之思辨通脱,唐之心与物游,宋元之风致韵味以及明清的自然平淡等等;却比较容易忽略一个简单的事实,他的跟我们相近,正因了我们总不难从他那里触摸到一颗属于诗人的挚爱心灵。

        我们从他的《抱叶居手函墨迹》(青岛出版社)谈起。这本书不仅为读者从另一个侧面提供了了解作家、解读作家、研究作家的材料,更为匡复一种看似正在黯然走向式微、甚而濒临消亡的传统文化载体,作出了有益的昭示。

        读书报:早年的阅读对自己产生怎样的影响?

        忆明珠:少年时读过一阵子古书,不过《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等几种普通的选本。过去的老私塾先生们,便是靠着它们教几个小小蒙童混饭吃的。但很难否认这三两本启蒙读物对我的影响。现在我极少写诗,偶写几首,总觉字里行间好像散发着一股陈年的中草药味儿。这味道哪里来?追根溯源,能跟我少时沉浸其中的那些古典作品,诗词歌赋无关吗?这大概也难以弄得清。小时候母亲常跟我们兄弟姐妹讲些传奇故事,如《白蛇传》《会真记》,母亲还背得张生写给莺莺的那首诗。十一岁那年,我和哥哥到外地一处完小就读,暑假回到家里,父亲每天向我们讲授一个时辰的古文。父亲讲授古文一般不提问,不发挥,大略讲解词义后,便叫我们朗读,直至背熟。

        到十三四岁,接触古典文学的同时,我已经陆续读了当代诗人郭沫若、闻一多、朱湘、徐志摩、戴望舒、何其芳等一些诗人的作品。杜甫论诗云“不薄今人爱古人。”我倒是“不薄古人爱今人”,对古典文学,特别是诗词,我固然很爱甚至迷恋,但我更爱的却是当代诗人的新诗,尽管它在艺术上远不及古典诗词的富有魅力,却与我息息相通,这因为作者、读者共处于一个同时代的生态环境里,相通的、相近的东西总是更多的缘故。所以对古典诗词,我仅仅为欣赏而读;对新诗,才抱有参考借鉴的目的,并偷偷地写起新诗。

        读书报:您曾经在文章中谈到自己早期的诗歌受屈原影响较深。

        忆明珠:我曾经写过一首《大风》:黄昏以后的大风呀/你号啕自辽遥的深谷/你听否哀时的诗人歌声正苦/……千山的鬼火色明如蓝灯/黄昏以后的大风呀/请会我们于深茂的林中/那里有年青的寡妇陪你并哭/有赤的犀白的熊不休地颠扑!

        大风,似乎是一个遮天盖地号啕而来的巨灵,这意象的出现,说明我已感应着某种外来的艺术影响,然而这诗中“赤的犀白的熊”的描写,却似乎是从《招魂》中“赤螘若象”等等形象变化来的。我感觉搞文学的人不可不读《楚辞》,我的文学生命一开始便植根于中国古老的文化传统里了。

        读书报:您是怎么走上创作之路的?忆明珠:1950年我随志愿军入朝。1957年1月,《星星》诗刊第1期发表了我在朝鲜战地写的诗歌《苏可海斯蜜打》,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诗歌作品,也是第一次使用忆明珠的笔名。《星星》在1957年5月以前曾连续发表我的诗歌,这推动我走了文学之路。

        为什么给《星星》投搞?因为我看到《星星》有一个约稿启事“《星星》欢迎种种星星,最后一句是:‘也欢迎天边的寂寞的孤星’”,这一句打动了我。我感觉,我就是天边的一颗“孤星”。就把诗歌寄给了编辑部,不久就发表了。

        读书报:说到笔名,关于“忆明珠”笔名的来历,有很多版本。

        忆明珠:好多传闻有不实之辞,我从来不做解释,有些属于个人的事情,跟作家的作品没有关系。从我发表作品开始到现在,多少年都过去了,对一个90岁的老人来讲,这些都不是事情。研究一个作家,看作品就好了,不必离题太远。

        笔名、别名共有多少,我一时也说不准。有绿芜、杭育、赵迈、石翁、白门姜等等,忆明珠何以名之曰忆明珠,始终激发着某些好事者的想象力。传到我自己耳中,也很惊诧,有的简直可入《今古奇观》了。

        读书报:回顾自己的创作,您愿意如何评价?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忆明珠:1960年,因为发表《油菜花赞》被批判为修正主义。1962年我又陆续发表了《春雨》《女声》等短诗,因为这些诗抒情意味较浓,我心里惶恐不安。后来我也写出了一些与之配合政治的诗歌,《旗杆石》《跪石人辞》等,因文艺整风形势险恶,1964年“封笔”。唐晓渡认为,这首诗当时由《诗刊》发表后之所以会引起读者的巨大轰动,并不全系于特定的历史氛围;其反证是今天读来,仍能体验到某种虽属不可复返,亦无可争议的美感魅力。此一反证同样程度不等地适用于后来收入《春风呵,带去我的问候吧》一集中的大多篇什。

        至1979年《雨花》发表了我的系列散文《破罐·泪泉·鲜花》,是我创作散文之始。

        读书报:诗歌、散文、书画,不同门类的转变,是顺其自然的吗?

        忆明珠:50年代末期,我年近“而立”,考虑能做点什么,但是由于历史的原因,“党、政、军、财、文”,前三者我根本不得问津,“财”我不会算账,剩下“文”,而文中的小说、戏剧、文学史论等等,弄起来很烦琐,我又承受不了;倒是诗,碰上好运,三言两语便可震古烁今。但是“诗无达诂”,到了“文革”,又觉得诗歌过于纯正,牢骚太盛有所不宜,我自然而然疏远了诗歌,并自然而然地跟散文亲近起来,散文好比“破罐”,“破罐可以破摔”,指桑骂槐,声东击西,嘻笑怒骂,痛快淋漓了一阵之后,却反而觉得更加空虚荒寂。我不敢拷问自己——我是个什么人?我从哪里翻滚过来的?又将怎样翻滚下去?我无力作出回答,因为我不忍心吞噬自己的血肉,自己的灵魂!那么这文章还有什么写头!我不见得就此“封笔”,却不得不掷笔于地了!

        读书报:“破罐”其实也是您很器重的。在散文创作中您是否达到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自由境界?

        忆明珠:爱“破”不是自我开始的。有诗道:“春风春雨洗妙颜,一辞琼岛到人间。而今究竟无知己,打破乌盆便入山。”郑板桥意欲使他的墨兰摆脱禁锢,重返天真自然,想将乌盆打破。我的器重“破罐”,是想要我的散文作为一种文体,能够自己解放自己。它有两大优点,一是任何破烂货都可以用它来盛,二在于它是个被打破了的壳子,是个被否定了的形式,正符合我所理解的散文的特征。散文的活力在“散”,求“散”须求“破”,不“破”则不“散”。

        因为有这样的散文观,在我的某些散文作品上看,内容是“大杂烩”,形式上“四不像”,杂文还是散文“雌雄难辨”。这没什么,我从来不认为在散文和杂文之间会横着不可跨越的鸿沟。然而,我的散文哪里会写成“破罐”?“破”是一种境界,怎会来得那么容易!我觉得最难对付的还是作品自身的模式化。我即便不去有意地模仿别的散文大家,也会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中自己模仿自己,以至作茧自缚,形成自己的固定模式。这可能带有悲剧性,因为几乎不可避免。

        读书报:您追求怎样的风格?忆明珠:当你有什么风格时自己并不知道——我也没有必要评价自己。写了多少年之后,自己晓得,有的话我不会这么说,有的词我不会这么用。我认为文字是有质感的。美丽、好看、漂亮是不一样的,当我感觉这里需要用“漂亮”时,改成“美丽”不行。不是说大体上意思差不多就行,那不是美学。而文学所需要的是美学的表达。一个人的感情和个性总是很自然地流露,如何表达跟你的性格、感受、倾向一致。

        散文的语言,须有笔墨感,我称之为语言的笔墨化。笔墨化了的语言,是有弹性的、有质感的、有力度的。散文的遣词造句,不像诗那样有着律化的程式可以遵循。在散文中字与字、句与句的调遣,完全是随心所欲,作者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但是怎么才是最佳的调遣,就要在“随心所欲”中寻出个自我遵循的“不逾矩”来。难就难在这里。

        读书报:您是从什么时候对书法感兴趣的?

        忆明珠:在我少时,习字是重要的课程。“文革”期间,“造反派”将他们骂我的大字报,勒令我自己抄写并自己拎着浆糊桶去街头张贴。我想不能白白地遭受这番侮辱,就借着抄写大字报的机会,像当年做小学生一样,一笔一画从头学书法,并一直坚持下来。我感觉由横、竖、撇、捺几种简单线条构成的中国毛笔字颇具有神秘性,似乎是生命状态的某种暗示和对应。一个老年人,如果他的毛笔字还会有所进步,那么,他的生命也可能还在生长着。或许在别人眼中他前年写的字跟去年写的字不见差殊,去年写的字跟今年写的字更无二致。但书写者自己可能心中有数,他的字还是略见进步。由此我进而认为,一个人的生命,有可能生长进死亡的无限之中。

        读书报:您现在的生活状况是怎样的?

        忆明珠:现在写点笔记,不愿意写长文章了。年轻时我很讨厌《老子》,什么“道可道”、“非常道”,纯是故弄玄虚。老来回想那些文字,才觉得它阐明的是如何使弱者变为强者,又如何使强者避免沦为弱者的大学问。对于老年人,如果你希望老得慢些,老得好些,读读《老子》,可能比读多少本医书更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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