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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7月29日 星期三

    一个人的编辑部

    唐晓云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7月29日   24 版)

        有些书是有故事的。不是指书里的故事,而是书外的故事;书外的故事有时比书里的故事更精彩,因而也更有讲头。《文坛杂忆》就是这样一部书。

        先说这部书的作者。《文坛杂忆》(全编六册)汇集了193位作者,200万字,1800篇作品。这些作者中,百岁老人有10位,九十以上高寿的有84位,平均年龄87岁。作者遍布全国及海外,以苏浙沪居多,应《文坛杂忆》约稿时,大多已是耄耋之年。

        他们是民国时代走过来的一批文化人。风华正茂的年岁,大多活跃在那时的文化圈里,或办报办刊,或写诗结社,构成了他们的生活主轴;即便有的在洋行银楼谋职,闲暇时亦舞文弄墨,成为多半个文化人。比如20世纪30年代,文字学家胡邦彦在天津中南银行任文书,现代作家章克标在时代图书公司任经理,古典文学专家周振甫在开明书店任校对,先后与叶圣陶、丰子恺、胡愈之、林语堂、邵洵美等当时的文化名人共过事。浸淫日久,耳濡目染,他们中的不少人也都成了学识广博、气息古雅的文化人。半个世纪后,他们相继进入了晚年。然而丰富的人生阅历,使得他们拥有满肚子的故事,年事已高,想要创作鸿篇巨制是不能了,但写一些忆往的文字还行,因为脑子和笔杆子还算好使。

        这193位作者,大多称不上那个年代的文坛名家,或因家学渊源,或因常年在文化圈里进出,熟知文坛趣事、艺苑雅轶,乃至政界乾坤、商海旧闻,常能“敷陈其本末,疏通其端绪”,“常者固加详,异者不加略”,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聆听他们叙说,别有一番情趣。《文坛杂忆》所辑录的,就是这批文化老人或亲历或亲闻的笔记体散文,题材十分丰富。出版后,不少学者对《文坛杂忆》所蕴藉的史料价值,给予了很高评价。由于内容翔实,不少篇什能知人之所未知,道人之所未道,或能给史家做材料,为研究找旁证,保留了一批难得的史料初稿。

        再说这部书的编者。浙江平湖,距上海约100公里,濒临杭州湾有个乍浦镇,镇上南大街有家食品站,站里有个职工叫顾国华。他就是《文坛杂忆》的编者。20世纪80年代初,顾国华不到四十岁,爱读书,爱与文化老人闲聊,也爱写写文章。“他们在谈话时,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很感慨。他们所谈及的过往旧人旧事,我都觉得有趣,但听过也就忘了,回来以后心想,如果能成为书面记录留存下来该多好!”感觉这些奇珍异闻被湮没掉非常可惜,于是突发奇想,萌生了编书的念头。这是顾国华最初的想法。

        一次,与顾国华同乡的古典文学家周振甫回了一趟老家。经友人介绍,顾国华结识了周振甫,在听说了这一想法后,周振甫非常赞赏,提了许多建议;同时,早先认识的上海高君藩、嘉兴许明农等文化老人也给了顾国华鼓励和支持。

        最初,顾国华以通信方式,邀请各地老人赐稿。“别人不认识你,凭什么信任你;不支付稿酬,也不是正规出版物。”从未谋面,素不相识,是顾国华遭遇的第一难处。于是,只有费尽周折托熟人、熟人托熟人,再做自我介绍,才慢慢熟悉起来。长途电话不方便,也不经济,“都是书信来往,但总算慢慢有了稿源。”

        “一个人的编辑部”正式开张于1983年。两年后第一卷问世了,辑录了25位在文学、书法、篆刻各有造诣的老人们的手稿。早期的《文坛杂忆》采用仿古线装,小楷抄写,复印成蜡纸、油墨刷印、手工装订(直到第十七卷,1996年才改为胶印)。第一卷作者中有一位85岁的徐润周先生,专精围棋史。稿件详述平湖张氏“五代围棋世家”的谱系,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而徐润周却在赐稿后不久离世,连自己文章刊出都未能看到。他的离世,让顾国华痛感抢救史料的紧迫性。事情往往这样,刚开始也许是兴趣使然,一旦发觉了它的意义和价值,就变成了一种责任、一份坚守。

        这份坚守,一守就是三十年,从年轻刚健到两鬓斑白。伴随这份坚守的,还有每年一度的经济拮据,即便每卷仅印200册,买纸张、买油墨、寄邮件的费用,几乎占到顾国华年收入的三分之二。

        一些曾探访过顾国华的媒体报道都说到了这样几个细节:走进乍浦食品站职工宿舍二楼,逼仄的二居室中,几乎没有一件新家什,窗户正对着一家小型商厦的锈蚀的防盗窗,令人压抑;书柜里,塞满了与学术大家交流的信札,包括钱锺书、杨绛、周振甫、施蛰存、郑逸梅、朱家溍、梅娘、王世襄、萧乾等文化名人的书信;最醒目的是客厅墙上悬挂文化老人周退密所赠的书法横轴:“弘扬无名有品、无位有尊、无钱有信的中国布衣精神”。“中国布衣”四字成了一些媒体给顾国华的赞誉。

        如今,为《文坛杂忆》写稿的老人已有过半撒手人寰。“听到他们陆续离世的消息,我在感慨的同时也深深遗憾。我所撷取的只是他们人生经历中极少的碎片,大部分故事就此绝迹于人世。”稿源渐渐枯竭,顾国华也步入了古稀之年。《文坛杂忆》终于停留在“第三十卷”这一看似圆满的数字上,“一个人的编辑部”也终于在2014年关张了。

        文化老人成就了《文坛杂忆》,《文坛杂忆》成就了顾国华。有媒体称赞《文坛杂忆》为当代“野获编”(明沈德符编有《万历野获编》三十卷,书名取“野之所获”之意),并比之于张伯驹60年代邀集故旧好友同作《春游琐谈》,其实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年逾七旬后,顾国华曾对友人说起自己的心事:三十年来,与文化老人的近六千函信札,一直在探寻它们的归宿;也有多个老板想出高价挑一些名家信札收藏。“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完整的资料,我认为这批信札的文化价值高于经济价值。”除了信札,还有近2000篇的作者原稿、三十卷的蝇头小楷誊写稿,以及不少老人专为《文坛杂忆》所作的字画作品。用不了多久,这批手稿就会成为价值不菲的藏品。只要找到合适的收藏者,“我都愿意放手”。

        被顾国华视为生命的这批手稿和信件,是一笔精神财富,现如今也是一笔物质财富。如何安置这笔财富,有价与无价之间如何取舍,摆在顾国华面前的,似乎又是一种新的坚守或拷问。

        《文坛杂忆》(全六册),顾国华编,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5年5月,28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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