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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2月25日 星期三

    亦文亦商载浮载沉

    ——中国现代出版史上的李小峰

    散木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2月25日   14 版)

        出版才华初现

        现代编辑出版家李小峰,江苏江阴人,1918年考入北大哲学系,期间参加“新潮社”,担任《新潮》月刊校对和记录,后任干事;孙伏园参与编辑《晨报副镌》后,李小峰负责了“新潮社”的全部编印出版工作。

        《新潮》先后由傅斯年、罗家伦、顾颉刚主编,因当时北洋政府经常滞发学校经费,北大不能再给刊物补贴,《新潮》只好停刊。那些卖不出去的书刊由主管“新潮社”行政财产的李小峰摆地摊去卖,后来开了一家书店,名字取北京大学和《新潮》杂志的第一个字,叫“北新书店”(顾颉刚《蔡元培先生与五四运动》)。

        在“北新”诞生前,1924年11月,由鲁迅主持,“新潮社”的顾颉刚、李小峰、孙伏园、江绍原等共同出版了《语丝》周刊,到了1925年3月“北新”成立,原来“新潮社”的发行、出版等便由“北新”代办,而“北新”也承继了“新潮社”事业。“北新”是以合伙股份创办的,主要出版新文学书籍。李小峰当时与鲁迅关系较好,所以鲁迅在北京期间的大部分著译便交给他出版,此外还为他编选、校阅书稿以及编辑丛书、介绍作品等,鲁迅给《语丝》的稿子也大多由李小峰转交。

        李小峰的商业经验在今天仍然有效:出版著作要自己交钱印书,须自负包销,如果是不需担心的情况下,则实行稿酬、出版税以及书局利润一条龙滚入书价批发销售的办法,这也是后来大多数出版商能够接受的办法。到了1926年春,“北新”在上海开设分销处,又增加出版社会科学书籍的业务,声望渐起。不料1927年北方政治形势逆转,“北新”的北京总店被奉系军阀封闭,李小峰便把上海分店扩为总店,由刚刚加盟的赵家璧任编辑主任。上世纪30年代,“北新”可与“商务”、“中华”、“开明”、“生活”等大书局相提并论。有人评论说:“‘北新’如李小峰先生之深沉;‘生活’如邹韬奋先生之活泼;‘开明’如夏丏尊师之持重,再加上章锡琛先生的精明”,这就是彼时中国出版中心上海的各家出版人的风采了(曹聚仁《我和我的世界》)。不过,李小峰的商业头脑渐渐发达,难免生出商人作派,以至鲁迅和他因版税纠纷对簿公堂。后来,郁达夫等人出面,经庭外调解,李小峰向鲁迅补清拖欠版税,双方又依当时《著作权施行细制》重新签定出版合同。

        后来,许广平曾在《鲁迅和青年们》一文中特别提到李小峰和北新书局。她说,鲁迅和这家书局历

        史关系最为深厚,那还是1920年鲁迅应聘到北大授课时,当时北新书局的源头——北大刊物《新潮》月刊和“五四”新文化团体之一的“新潮社”已经成立有年,而北大学生李小峰正是其中一位弄潮儿,彼时《新潮》标榜“批评的精神”、“科学的主义”和“革新的文字”,它与北大的《每周评论》《国民》等旗鼓相当,配合“五四”新文化运动一面旗帜的《新青年》共同发轫了青春中国的启蒙思潮。当时鲁迅对《新潮》冀望“最好是无论如何总要对于中国的老毛病刺他几针”,1922年,他还提议出版《新潮社文艺丛书》(鲁迅的《呐喊》和他翻译的《桃色的云》后收入其中)。有了这样一番历炼,李小峰的出版才干崭露头角。1924年年底,李小峰在孙伏园陪同下访问鲁迅,提及成立书店来推动新文艺运动,鲁迅当即表示赞同,并将译稿《苦闷的象征》交给李小峰(后收入《未名丛刊》,作为翌年3月成立的北新书局开张时出版的第一种新书)。

        上海北新书局的浮沉

        “北新”初由李志云任经理,李小峰负责组稿、编稿和出版。应该说,北新书局迅速崛起于出版界当得益于李氏兄弟(李志云、李小峰)“近水楼台”于“五四”新文化、新文学的摇篮——北大以及一批“新潮”的师生,尤其是得益于鲁迅的扶持。此前,以鲁迅为核心创办的《语丝》周刊(1924年10月17日创刊,最初16个撰稿人当中也有李小峰)也交由李小峰发行,“新潮社”出版的图书(如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等)统归他发行。后来李小峰回忆,鲁迅对出版工作非常认真,装帧、设计、校阅、广告等等都给予极大关注。当时鲁迅是“语丝派主将”,为之奔忙的则是若干个“小伙计”(李小峰、孙伏园以及李小峰夫人蔡漱六),他们“都是乳毛还未褪尽的青年,自跑印刷局,自去校对,自叠报纸,还自己拿到大众聚集之处去兜售”(鲁迅:《三闲集·我和〈语丝〉的始终)》。特别是李小峰,逐渐成长为一个干练的出版家。

        当北新书局开张之后,正逢“新文化”出版事业尚是“凤毛麟角”之际,北新书局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种局面,它出版的新文化书刊大得读者欢迎,逐渐形成品牌——中国新文学书籍的“婆家”。当时它的一些创举也开了中国现代出版业的先河,比如“书籍用实价,废去‘码洋’的陋习,是始于北京的新潮社——北新书局的,后来上海也多仿行”(鲁迅《三闲集·书籍与财色》),等等。

        但是,“北新”成立后命运多舛,因为它专门出版新文学书刊,到了北洋军阀搞白色恐怖时,它的存在就非常微妙。当时鲁迅离京南下,已经预料到它的不测,认

        为“《语丝》中所讲的话,有好些是别的刊物所不肯说、不敢说、不能说的。倘其停刊,亦殊可惜”(1927年8月17日致章廷谦信)。果然,继“三一八”事件李小峰被通缉(当时李小峰已由阳翰笙介绍准备加入共产党,后名单被北洋军阀从苏联大使馆内搜出)而避往南方、“北新”账房李荣贵被误捕,1927年10月,《语丝》出至154期时被张作霖查禁,发行它的北新书局亦遭封门之祸。

        此前,“北新”为发展业务,委托鲁迅在广州开设了一家北新书屋,专售“北新”和未名社的书籍,李小峰的兄长李志云也到上海开设了分店,至“北新”在北京的总店被奉系军阀查封,上海的分店就升格为总店。恰好,这正是中国政治版图发生变迁、上海取代北京成为文化和出版重地的时候,当时国民党刚刚建立南京政府,根基尚不稳固,“北新”利用这一缓冲机会重新积蓄力量,逐渐发轫于上海出版界。

        1929年4月,李小峰从苏联大使馆逃出,又绕道大连,最后南下上海,此后在上海北新书局的总局负责编辑出版工作,其二哥李仲丹则任经理(名义上经理,发行人仍为李志云)。当时“北新”重点仍是出版鲁迅、冰心、郁达夫、蒋光慈等新文学作家的作品,在出版业务上则依照鲁迅的要求,所出书籍多采用新式标点和保留天地的版式,又率先废除了码洋(虚价),改标实价,出书力求内容精美和廉价。这一阶段,“北新”以出版鲁迅著译为热点,它出版的鲁迅著作,包括鲁迅编校、翻译、选定、题序的图书,总数达数十种之多,此外如刊物,继先前的《未名丛刊》《乌合丛书》之后,《语丝》从第4卷起也仍由鲁迅主编。鲁迅曾回忆说,在他抵沪不久,“这一年,小峰有一回到我的上海的寓居,提议《语丝》就要在上海印行,且嘱我担任编辑。以关系而论,我是不应该推托的。于是担任了。”后来《语丝》至1929年1月交柔石接编,9月交李小峰,1930年3月出至第5卷第52期后才停刊。当时鲁迅与郁达夫还合编有《奔流》月刊,也由“北新”出版,至于孙福熙和潘梓年先后主编的《北新》半月刊和周刊,鲁迅也曾为之长期撰稿。后来由于国民党布下“文网”,鲁迅在深受刺激的情况之下,对“北新”也不无微词,但正如许广平所说:对“这样有历史基础的书店,先生不愿意随便给它打击”,甚至还有点宝爱(“偏私”),这不仅表现在鲁迅不为其它书店给予的优待条件所动,没有把自己在“北新”出版的著作移出,他还把原来准备在“商务”发行的译稿《一个青年的梦》和《工人绥惠略夫》也转给“北新”出版。即使后来鲁迅对李小峰拖欠版税大为光火,仍能不失公正地评价“北新”,他说:“不过我要说一句话,我到上海后,看看各出版店,大抵是营利第一。小峰却还有

        点傻气。前两三年,别家不肯出版的书,我一介绍,他便付印,这事我至今记得的。虽然我所绍介的作者,现在往往翻脸在骂我,但我仍不能不感激小峰的情面。”(1927年12月26日致章廷谦信)。当然,鲁迅和“北新”的关系也是双赢的关系,“北新”给鲁迅的版税比一般书店要高许多。此后虽然鲁迅对“北新”有了戒心,又反感它的商业气息,并且李小峰与掀起“硬译”风波和鲁迅结怨的赵景深成了连襟(李小峰妹李希同嫁给赵景深,其夫妇皆在“北新”任职),双方的热情才逐渐冷淡。

        鲁迅生前是极力维护“北新”的,到上海之后的几乎全部著作也都交由“北新”出版,须知当年出版鲁迅文字的书局几乎都可以赚钱。后来反而是李小峰对国民党的出版控制有所忌惮,三次查封已让“北新”惊心动魄,出版鲁迅的书已是冒险。当时一些人认为在国民党的“文化围剿”之下,如鲁迅也要“没落”了,李小峰不得不跟着“转帆”,这就是出版家遇到的窘境。所谓“转帆”,就是在出版书籍时要考虑保险系数。当时许多书局以为出版教科书既保险又赚钱,李小峰想,“北新”何乐不为?于是,北新书局在“启封后不敢再发售进步书籍,改变出版方向,出版英汉对照文学读物、各种复习指导、儿童文学、活页文选、工具书等”(蔡漱六《北新书局简史》)。这也就是许广平所说的,它“风帆一转,文学书就置之脑后了,先生以为这是大大的失着。如果它坚持早先立场,倒是一个为文化服务令人敬佩的书店”(《鲁迅与青年们》)。不过,平心而论,在国民党的高压下,避开锋芒去出版一些无可非议的教科书不失为一种全身之法,何况李小峰究竟还是出版商,有他的苦衷。

        北新书局和李小峰的淡出

        “北新”的没落,除了出版环境的恶化,在经营方式等方面也存在问题。比如鲁迅批评它到上海后“扩大组织,变店铺为家庭,外间给以批评为‘胡涂”’,就是指李小峰搞家族式管理,造成内部“似乎书局中人,饭桶居多,所以凡事无不散漫”,外部则“太精明的店,也同样难以合作”。但鲁迅仍然认为它“比起精明的来,不无可爱之处”,这“可爱之处”就是以李小峰的“呆子”精神还能恪守出版家理念,即使他在生存和营利双重考虑下勉为其难。果然,1931年1月,国民党上海当局会同租界当局搜查书店,继之又公布所谓《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鲁迅写信对李小峰说,形势是“众口铄金,危邦宜慎”,“北新”如果为图自保,大可以与国民党的“民族主义文学”运动同流合污。然而“北新”尚有品格,这让鲁迅十分欣慰。到了这年3月,它被国民党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查封了,经过疏通,复又恢复。此后,经不起打击的李小峰真的想“转帆”了,请鲁迅写作《中国文学史》,鲁迅却表示:“我久想作文学史,然第一须生活安静,才可以研究,而目下情形,殊不可能,故一时实无从措手。且现在法律任意出入,虽文学史,亦难免不触犯反革命第x条也。”(1931年6月26日致李小峰信)。还有人请鲁迅重操旧业,给它们一些好销的小说,鲁迅说:“出版社呢,让我写些国民党不禁止的好卖的小说,但那样的小说我绝不能写。”(原胜《紧邻鲁迅先生》)。

        此后的鲁迅对“北新”是隔膜了。然而当“北新”实在无法维持时,鲁迅从不去“添乱”,即“每当它封门受压迫时,先生从不肯在这时期去索一回版税”(许广平)。又据

        李小峰回忆,“北新也从不因先生不来索取而不送版税,仍按月照常支付”(《鲁迅先生与北新书局》)。后来,鲁迅坦率地说,“北新”“近来好像已不为读书界所重视,以这么多年的辛苦造成的历史而至于如此,也实在可惜”(1933年1月2日致李小峰信)。到了1934年2月,国民党当局在上海厉行查禁和审查制度,“北新”所出版的鲁迅著作中就有《而已集》《三闲集》《伪自由书》受到查禁,“北新”只好易名“青光”,此后,鲁迅与李小峰逐渐疏远。

        李小峰经营书业冷暖自知,作为书商,即使在与鲁迅“对簿公堂”之后,他也基本上遵守了对鲁迅以及其家人支付版税的诺言,不过后来许广平在回忆录中却批评李小峰,说:“大概在上海的北新,后来已经与流氓、特务、政客结成一伙,重用李子云、丁默村,大捧钮惕生,乱登淋病广告,另设伪国旗商店,已经与新书业绝缘,惟以广印活叶文选和反动教科书营利,以剥削作家为能事。”(《鲁迅回忆录》)。随即一些鲁迅的弟子也抨击李小峰。

        李小峰后来成出版界的“资方”代理人,又是“右派分子”,于是,在“宏大叙事”的话语下,他只好成为一个丑角而存在。显然这是不公平的。至于“北新”,先是抗战时期迁至安徽立煌县勉强维持营业,抗战胜利迁回上海。再后来,李小峰联络私营书店组成上海通联书店(李小峰任常务董事,后又任行政管理委员会主任)。1954年,“通联”又与“广益”、“大中国”、“人世间”成立四联出版社,李小峰任副社长兼代总编辑(顾颉刚任总编辑)。公私合营后,李小峰任上海文化出版社编辑部第一副主任。1962年,他被调至上海出版文献资料编辑所工作。1963年,李小峰退休。1971年9月3日,李小峰在“文革”中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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