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记者舒晋瑜)余秀华火了。一位身处偏僻乡村且有残疾的农妇,多年来在寂寞中写诗,无人过问,现在突然在网络上走红,网络让人一举成名的神话再度出现。余秀华为什么会突然走红?透过余秀华现象可以看到当下诗歌生态有何新变?2月9日,“草根诗人”现象与诗歌新生态研讨会在中国作协召开,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吴思敬如此发问。这也恰恰是这次活动要探讨的话题。
近来年网络对诗歌的炒作大多偏于负面,如“梨花体”、“羊羔体”、方方与柳忠秧之争、周啸天诗词之争……在这一轮轮的炒作中,当代诗歌的核心价值被解构,越来越沦为大众娱乐的工具。然而,关于余秀华的炒作却不同,余秀华现象更多地体现了网络的正能量,反映了网民对当代诗歌的理解正在深入。吴思敬分析,不是所有身处底层的诗人都有余秀华这样的机会。余秀华走红,符合网络要求传播对象具有新奇性的特征。
底层写作渐成声势,草根诗人不断涌现始自20世纪90年代,到新世纪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创作潮流。一些来自社会底层的诗人,如白连春、杨键、谢湘南、郑小琼、刘年、笨水、郭金牛、曹利华、王单单……他们借助互联网信息传达的快捷与高效,登上了诗坛,他们自身也成了值得关注与研究的文学现象。在网络上,在自媒体世界里,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信息的发布者,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信息的发布表现自己的个性。吴思敬认为,网络造成了创作主体的大众化与普泛化,特别是为名不见经传的草根诗人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大舞台。按照福柯的“话语即权力”的说法,这实际上是对于诗坛固有格局的挑战和消解,使得诗歌进一步走上平民化的道路。
“或许是在过于典雅含蓄的诗坛憋闷得太久的缘故,读者看厌了那些不痛不痒、不温不火、不死不活的作品,草根诗歌中吟啸江湖的‘藏龙卧虎’来自生活、生命中的原生情感经验,和那种质朴强烈而又饱满的表达状态,才使其在诗坛产生了广泛影响,让‘好诗在民间’不再仅仅是一种虚妄的口号。”南开大学教授、评论家罗振亚提出,最重要的是草根诗歌引发出人们的一系列思考,好诗的标准到底是什么,精致圆熟但无冲击力的诗,和虽有缺陷却生气四溢的诗哪个更值得褒扬?既然写诗水平的高下和学历之间没必然联系,那么诗歌是否还需要学养的支撑?
然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必须注意。在众多草根诗人中,能够被诗神眷顾者毕竟凤毛麟角,大多数还是沉默的存在,并且被认可的草根诗人也面临着许多需要警惕的隐蔽的陷阱。首先,草根诗歌为底层立言,为天地写心,都投注了诗人的真诚良知,但还缺乏一种必要的超越意识,没能上升到现实审美的层次;其次,在草根诗歌中误把真情实感流露当做最高旨归、将诗降格为无难度写作的倾向非常严重,很多诗人手法单调滞后,泥实有余,灵动不足,不但满足不了当下繁复、微妙灵魂世界传达的需要,也耐不住咀嚼,滋味寡淡,艺术水准亟需提升。其实,成熟的诗人应和审美对象若即若离,既能做匍匐于对象土地上的“兽”,更该做栖息于对象土地又能超越土地、盘翔于天空的“鹰”。
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李敬泽表示,无论称其为草根或底层,这些诗人不是一夜之间冒出的,他们已经历了很长时间的酝酿和发展过程,而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云端上露出的一角,对于这样一个存续了很长时间的创作现象,诗歌界和理论界应该严肃对待并加以研究。“我们常常提‘深入生活’,他们就在我们要‘深入’的生活里;他们也不存在‘扎根’的问题,因为他们就是‘根’。”李敬泽认为,这样一批作者的创作,在社会学、美学以及在共和国60年发展历程中,在互联网和自媒体的新生态下,究竟意义何在?他们的身份对于诗歌写作有何意义?都是值得研究的。这么一批人、这样一种现象,在最近忽然引发关注,除了社会的、历史的原因之外,技术的原因不可忽视,即自媒体塑造诗歌新的生态正在被证明。
一方面中国诗歌在评价标准上缺乏共识,另一方面又存在高度共识,即认为白话诗是精英的事业,耻于说“我的诗被十万人喜欢”。李敬泽说,这一习惯性认识在当下也经受冲击。新生态已经一次次地提醒我们,诗歌既深深地植根于传统,同时也提出问题:诗歌的写作、诗歌的理论如何与这个时代的公众展开对话,我们该如何重新思考关于诗歌艺术的重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