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一位美国画家来到北京,这座神秘复杂,有着悠久文化历史,又远离世界工业革命的城市,深深地吸引了他。他把北京当成了家,用手中的笔描画这方土地、这里的人民和他们的生活。那些珍贵的画稿逃过了战火,在混乱的时局中得以幸存。1938年,画家那部记录了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的《美丽的新年》出版,迅速打动了美国人民。然而不为今人所知的,是图书背后一段跨越国界、穿透时间的传奇。在又一个春节来临之际,就让我们一同倾听那段温暖了近一个世纪的美丽故事,一起寻找旧时光里的美丽中国。——编者
在美国生活了20多年,新年或者春节对我来说只剩下了一个内容——朋友聚会。真正让我在异国他乡感受到中国的新年,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温暖是看到了一本图画书《美丽的新年》,而那份温暖一直在我心里。
洋亲戚来叙旧
2011年,一对美国夫妇,克里斯·伯顿(ChrisBurton)和琼安·伯顿(JoannBurton),从美国俄亥俄州到我们家来住了几天。他们算是我丈夫家的亲戚,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作客,以前我从没有见过他们。
我们怎么会有这门洋亲戚呢?这就要从我婆婆说起。我婆婆大概是在1926年左右出生在北京,刚出生母亲就因失血过多去世了。父亲把她和她的姐姐,送进当年洛克菲勒医院(现在的协和医院)下属的一个育儿堂,从此杳无音讯。1928年,一个在北京居住的美国妇女海伦·伯顿领养了这对姐妹。克里斯的祖父是海伦的哥哥,因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我丈夫和克里斯应当算作堂兄弟。
洋亲戚没来之前我确实有些紧张。请美国人来家里吃顿饭我还可以对付,但住上几天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我们事先设计了几个“出游”的方案征求他们的意见,都被拒绝了。他们明确告诉我们对出游没有兴趣,只是想来“叙旧”。这让我们有些为难了,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旧可叙呢?我想不出来。
第一眼相见,我就感觉到了彼此的拘束,琼安更显得拘谨。女人间的拥抱总是能最快地传递一种友谊,我走到琼安面前拥抱了她,她笑了。接着我向克里斯伸出了手,他开了句玩笑和我握了手。
第一天晚上我们聊的都是彼此的家庭、生活和工作。第二天,琼安和克里斯开始聊到上一辈人的事。克里斯说母亲前几年去世后(克里斯的父亲早在1987年就去世了),他们一直在清理遗物。许多尘封的箱子第一次被打开,他们看到了许多陈旧的报纸剪贴本、相册、物件,不少是关于我婆婆的养母海伦的。
接下来的几天,琼安像个魔术师,分时分段地取出一件件物品,让我们一次次惊喜,一次次发出赞叹。我们细细欣赏着这些珍贵照片,猜测它们拍摄的年代,议论着那个年代的中国和美国。我们看到了古老的北京,看到了海伦和她的四个中国养女。以前海伦对我只是一个美国人的名字,我婆婆的养母,但是因为琼安的分期分件展示,我享受了一个逐渐接近她,触摸她,感觉她的过程,仿佛是一步步地走进了她的那个年代,她经历的那些日子。
偶遇《美丽的新年》
有一天,琼安拿出一本图画书。桔黄色的封面上,两个背靠背坐着的中国孩子手里拿着长长的冰糖葫芦串。这可爱的孩子,这诱人的糖葫芦让我想到庙会,新年。果然,封底是一行竖排的繁体中文《美丽的新年》。
书中讲述的是一个童话故事。除夕前,一个叫美丽的小女孩儿,瞒着母亲,怀揣3个铜钱跟随哥哥偷偷进城去看庙会。刚进城她就遇见了一个穷困饥饿的女孩儿力大,美丽给了力大一个铜钱。力大感谢并祝福她在城里快乐,但是提醒她务必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否则回不了家,拜不了灶王爷。美丽玩得非常开心,她做了许多男孩子才能做的事,见识了也历险了,却忘了关城门的时间。幸亏力大用身体挡住了要关闭的城门。
上世纪早年的中国人,深受西方人歧视。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永远无法与西方文明相比”的民族。外国人画笔下的中国人多是小脚女人,长辫子男人,穿开裆裤的孩子,眯缝的小眼,呆滞的表情。可这本书却决然不同,孩子,小脚女人和粗犷农民,家禽,动物都颇有灵性,都显得格外可爱和动人。故土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一下就被这本书迷住了。
洋亲戚终于要走了。临别时,琼安特意提醒我,这本书也许和海伦的小女儿有着某种关系。海伦收养的小女儿是出生在安徽的一个弃婴,曾被美国的一个传教士收留,1935年被海伦领养。那年海伦的母亲去世,为纪念母亲,海伦给小女儿起了母亲的名字MaryBur⁃ton,中文名字就是卜美丽。
画家汤姆、北京、美丽
这本书的作者是美国画家汤姆·汉德福斯(ThomasHandforth1897-1948)。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上世纪三十年代他到北京来做什么?我找到了很多资料,大致了解了这个画家。
1897年汤姆出生在美国华盛顿州塔科马市——一个直面太平洋的城市。他很小就喜欢东方文化,知道“阴阳”是中国对宇宙观的诠释。他先在美国学绘画,后到巴黎深造五年,这期间还到过意大利和英国。他说自己是记者型(Jour⁃nalistic)的画家,喜欢与现实和生命力有关的主题。与他同时代的一位美国艺术收藏家说:他收藏的150幅现代艺术作品,都可以分别归入某一个类别,而唯独汤姆的画哪个类别都归不进去,属于自成一格,独树一帜。这位收藏家说:“我既找不到他的追随者,更找不到由他的风格所衍生出来的作品。”
汤姆离开巴黎后,先到了突尼斯,然后是摩洛哥,温哥华,墨西哥,一路走一路创作。1932年来到北京。
与几乎当年所有到北京的外国人一样,这座神秘复杂,有着悠久文化历史,又远离世界工业革命的城市,深深地吸引了他。无论是街上与汽车并排行走的骆驼,猪群和羊群,还是故宫里俄罗斯乐队演奏的美国音乐,都让他感到京城摇摇欲坠的文化正在与西方现代文化奇特地交错在一起。他原来计划只待几个星期,结果一住就是六年,把北京当成了家。除了自己的家乡外,汤姆一生从没在任何一个地方住过六年以上,更没把任何地方当成家。在北京汤姆租下了一所很大的四合院。这里曾经住过义和团的一个头头,义和团被镇压后房子归了政府。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和几个套院,屋内还有个暗道。
在铺砖的大庭院里,汤姆请来京城各行各业的人当模特:舞剑的,踩高跷的,耍杂耍的,耍木偶的,弓箭手,摔跤的,变戏法打把式的,甚至说书的,更夸张的是驴和蒙古马。冬天无法在室外作画,就把动物请进他的大堂,那里曾经是义和团的接待厅。
从大量的素描中,他走近了北京人,了解了他们,更爱上了他们。他想将自己收集的人物都放进一本儿童图书里,却困惑于由谁来担任书中的主角。
有一天他在京城一个很窄的胡同里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她住在一个园丁家里,一家人挤在一个炕上。生活在贫穷家庭里这个叫美丽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庞,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可爱,聪颖慧悟,魅力四射。那时她只有四岁,却能把和周围人的关系都处理得很妥当。
不需要汤姆的启发,美丽在他的工作室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她着了迷似地坐在汤姆的画室里当模特,她弄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但是非常认真。汤姆说:“她把我许多的朋友都从故事中‘挤’了出去。”他被美丽的可爱彻底征服了,他知道书中的主角找到了。
美丽给汤姆带来了许多自己的小朋友当模特,《美丽》一书中的三宇就是她的好朋友,一位人力车夫的儿子。每当他们疲惫或不知所措的时候,美丽会鼓励他们,给他们出主意。
很长时间汤姆都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母亲”角色。终于,他的仆人找来了一位刚从乡下进京找活儿干的妇女,形象非常适合,就是我们在书中看到的那位慈祥可亲的母亲形象。可这位羞涩的乡下女人以前连洋人啥样都没见过,更不用说走进外国人的家。是美丽帮助了她,告诉她怎么配合画家的意图,启发她怎样摆姿势,让她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书中那个桥下的老道士是在一个城门前发现的。此人留着长长的胡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超大的眼镜,身着被子般厚的长袍,黑帽子上还镶了一个大玻璃珠。汤姆觉得这形象再真实不过了,仿佛刚从中国远古的画卷上走出来。他茫然地目光遥望着天空,挥挥手中的马鬃拂尘,如远离尘世的仙人。老道士拿着汤姆的地址都找不着门。直到第二天,才找到汤姆的住处,“回到人间”赴约。能让一个外国人画像,那道士高兴得像个孩子。
幸运的画稿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美丽的新年》此时已经创作结束。京城的外国社团为汤姆举办了一个画展。他展出了书中的插图,以及最初的素描画稿,草稿和学习笔记。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所有的素描,甚至只有几条线的画纸都被抢购一空。买画的人是一群对京城有着特殊情感的外国人,那些画稿对他们来说是一份在古老北京生活的记录。
随后,汤姆把画稿寄往美国,动身前往印度。他没有精力再顾及那些画稿的命运。
在1937年混乱的时局中,汤姆的画稿能顺利地历经四个半月后到达美国出版商手中,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一个运输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比如在混乱中邮递员不小心弄丢了;或者在1937年7月29日日军对天津的狂轰中炸毁了,因为邮务总局正好在轰炸范围之内;又或者被北京邮政局扔进火里烧了,因为当时北京戒严,邮件堆积如山,根本无法递送出去,必须得烧掉。幸运的是,这种种可能都没有发生。
1938年,《美丽的新年》顺利出版。 1939年,这本书获得了美国郝德杰(CaldecottMedal)第二届儿童图书奖。这是美国图书协会颁发的重要年度奖,享有极高的荣誉。
一个美国画家为我们留下了近一个世纪前北京老百姓鲜活的记忆,这是任何文字也无法取代的。
1948年正当汤姆准备在加州安顿下来的时候,突然病逝,那年他才51岁。一篇纪念他的文章说,“上天给了我们一位天才,却让他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艺术就走了……”
驼铃公主海伦
这本画册为什么会保存在海伦哥哥的遗物里?海伦和这本书是什么关系?
洋亲戚走后,我在陈旧的资料里试图了解我婆婆的养母,也可以说是我先生的外祖母。
海伦(HelenBurton)1891年生于北达科他州一个叫哈顿(Hegton)的小镇子。当时镇上总共就百十来个人。不久她就随父母搬到州政府所在地俾斯麦市(Bismarck)。
海伦有个开明、重视教育的父亲,这对她一生的影响都很深。海伦的父亲从1883年到1886年担任格兰德福克斯(GrandForks)区的教育主任,当选过北达科他州议员,曾代表政府专门解决当地印第安人的问题。从政界退下来以后,他开始经商,不幸于1918年去科罗拉多的旅途中突然去世。海伦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海伦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中学毕业后,她进了科罗拉多大学(UniversityofColorado),完成了商学课程。1915年又完成了科罗拉多学院(ColoradoCollege)农业研究生的课程,那年她24岁。为什么说她“完成了”,而不是毕业了,拿到了硕士学位呢?牛津大学2007年的一份研究回答了这个问题。在1920年以前,美国女性是不能被大学录取的,更没有毕业一说。女学生可以听课,参加考试,获得成绩单或表彰,但是没有证书。
海伦和其他女孩子们一样,到处投递求职书。在檀香山、日本接受了几份书记员、家庭英文教员之类的工作后,1921年海伦到了北京。她决定留下来,因为她发现北京有太多吸引她的地方。她说:“北京的魅力太大了,她改变了我的躁动。”
1922年她在北京饭店301房间开了一家礼品店,取名“驼铃店”。她经营的范围从首饰、珠宝、家具、服装到古董收藏品等等。海伦很早就注意到那些有钱的游客尽管对中国华丽的绸缎服饰很感兴趣,却很少买。原因是市面上销售的式样太过时,穿不出去。一些中国商人卖的服饰虽然是专门为西方人打造设计的,可样式笨拙。
海伦知道西方人喜欢什么,接受什么。她设计了各种样式、各种风格的耳环、项链、手镯、荷包以及搭配的服装。她利用锦锻剪裁后剩下的边角料和中国旧式的头饰,设计出西方人能穿,能戴,能装饰到家里的物件。连包装盒都要适合里面装着的东西,有个性,有灵性,有光彩。她具有天生的艺术气质,想象力丰富,为女性设计的盛化妆品的小盒子,既有复杂的刻花工艺和镶嵌多种色彩的玉石,又能从外观上体现当代的风格。
后来生意日益扩大,北京饭店特为她在北侧加盖了两层楼房。她被当时的美国人称为中国的驼铃公主,美国的女马可波罗。那时候到京城旅游的外国人除了到长城、天坛、故宫参观外,海伦的驼铃店成了他们必去的地方。游客逛驼铃店不仅是去买东西,更重要的是去欣赏她的艺术品,从她那里了解北京,了解中国的文化艺术。
驼铃店后来逐渐扩展到美国、巴黎、柏林、莫斯科、马尼拉,甚至游轮上还有驼铃专卖店。在中国人备受歧视的年代,海伦对中国文化的传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有一年海伦回美国办展销,一家报纸以《海伦和北平来了》为题写了一篇文章。文章说:“假如你从来没有到过北平,不要紧,海伦会将北平带给你。”
海伦的驼铃店也成为在北京的外国人交际中心。我们曾经幸运地见过海伦的一本签名簿。那大概是举世无双最华丽的签名簿。封面和封底是用一张完整的真皮包制的,封面上下各有一条宽宽的镂花铜条,两头镶嵌着绿色的宝石。中部是铜制的果盘,果盘上面镶嵌着用玉石制成的各种水果。留言簿重达10多磅,里面有上千人的签名留言。胡适,萧伯纳,赛珍珠,1931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简·亚当斯(Jane Addams1860-1935),美国的著名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Will Durant1885-1981),哲学家、评论家亚历山大·沃尔科特(AlxanderWooll⁃cott,1887-1943),美国记者斯诺(Edgar·Snow1905-1972),一战期间美国派往欧洲的战地记者洛厄尔·托马斯(Lowell·Thomas1892-1981),等等。有的签名者附上几句诗,有的随手画上他们看到的北京,长城,骆驼队。中国画虎大师张善子(张大千的二哥)画了一个老虎头。这本签名册每一页都是极其珍贵的历史记录。
海伦一生未嫁。她收养了四个中国女孩,作为自己的女儿。
珍珠港事件后,美日开战。为使女儿们不受牵连,海伦安顿好她们,自己单独居住在北京饭店内的“驼铃店”。1943年她被关进日本人在山东潍县设立的外国侨民集中营,那年她52岁。关押期间她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她在美国的侄子写信给美国总统,希望救她出来。后美日互换非军事俘虏,她被送回美国。1948年她最后一次回到北京,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四个女儿。新中国成立后中美断交,她与孩子们从此失去了联系。
1953年海伦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以资助中国、日本、韩国的女孩子到美国接受教育。她给基金会起名“五福基金会”(TheFiveFuFoundation),希望后人记住的不是自己这个人,而是中国文化。五福基金会今天是否还存在,是否还叫“五福基金会”,都已无从查找。晚年她独自生活在夏威夷,1971年去世。她最终没能等到中美恢复邦交。选择生活在夏威夷,她说是因为:“夏威夷是在去北京的半路上”。
中美恢复邦交后,史迪威将军的大女儿南希到北京,通过萧乾找到了我婆婆,她们是儿时的好朋友。
寻找美丽
汤姆遇到的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海伦最小的女儿、我婆婆的妹妹卜美丽?
在海伦留下的照片中有几张是卜美丽捧着这本书。这算不算是一个佐证呢?我无法证实的一件事是卜美丽是否曾被寄放在别人家里,而婆婆说在她的记忆中美丽不曾寄养在别人家。
那么,汤姆和海伦有关系吗?在寻找海伦的足迹中,我们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美国人。这是一个自发的群体,他们分享信息,相互间解答着各种疑问。他们或是曾与海伦在一个日本集中营,或是海伦好友的子孙后代,或是只因对海伦感兴趣,对这段历史感到好奇。
2012年12月,我们从Linkedin中发现一条信息“我叔叔是海伦的朋友”。此人居然是《美丽的新年》的作者、画家汤姆的侄女佩吉(Peg⁃gy),她一直在寻找美丽的下落,他们也有解不开的谜。这让我们大喜过望。佩吉后来陆续寄给了我不少关于画家的资料,让我看到了又一段感人的历史。如今我们成了好朋友。
佩吉告诉我们,书中的美丽就是以海伦的小女儿为原型创造的。卜美丽为什么会住到一个贫民家里?据画家汤姆的记录,这是海伦有意安排的。她借自己回美国期间,将卜美丽寄养在京城老百姓的家里。那时候海伦深信自己和孩子们会在京城生活一辈子。养尊处优对小孩子不利,她希望孩子能熟悉京城百姓的生活,她认为孩子的根要深深地扎在京城。估计我婆婆那时候太小,不记得这件事。另外海伦不仅认识画家汤姆,他们还是好朋友。2013年北京华辰影像春季拍卖会中就拍卖了一本海伦和汤姆等朋友外出旅游的影册,可惜我知道得晚了。
再说佩吉的疑问。美丽捧书的照片(后来才知道那张照片被多次引用在杂志上)是在哪里照的?是在谁家的门前?美丽后来的生活怎样了?她结婚了吗?有几个孩子?事实上她的疑问代表了很多关心美丽命运的人。我告诉她那张照片是在海伦家门前照的,美丽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两个儿子。听说她已去世。
2013年12月,我回国探亲,试图寻找卜美丽的家人。正当我们在上海看望98岁的姨外婆时,辗转得到了卜美丽小儿子的电话。巧的是,他就在上海!我们见了面。他告诉我,他的母亲多年来一直在宁夏一个三线工厂的工会工作,已过世几年。她性格开朗,极有组织能力,厂里的人都叫她“Doctor卜”(卜博士)。但在那些把“美帝国主义”当头号敌人的年代里,对曾经有一个美国养母的身世,她讳莫如深。改革开放以后,儿子们才惊讶地发现母亲的英语发音竟相当标准。当然,他们对有这样一本《美丽的新年》一无所知。
2013年1月,我收到美国《喇叭》杂志主编的邮件,他们在当年第一期刊物上要刊登一篇纪念画家汤姆和《美丽的新年》的文章,以庆祝郝德杰儿童图书奖创建75周年。杂志社希望我们提供美丽的照片。在文章刊登前,编辑特意先传给我,果然我发现了报道中的一个历史错误,由此导致了一个错误的结论,编辑即刻更改。紧接着新加坡的中文图书馆也举行了《美丽的新年》的专题展,这使我感到意外,也颇为感动。
我相信,无论你是否知道《美丽的新年》讲述的那个年代,是否熟悉它的文化,都很容易感受到那片土地的温暖,感受到那里人们的可爱。正如画家汤姆在获奖感言的最后一句话:“来吧,和我们一起去爱北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