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年底,在网络上看到任继愈先生1992年8月22日致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梁惠陵的一封信被拍卖,辨识如下:上次写的字有笔误,又写了一幅,请费神更换。多谢。
此外,还有两点意见:
1)胡适的字不宜不收。是北大校长,不收,显得北大气量不够大。
2)周培源是校长,上次印成副校长,改过来才好。
还有,“北京大学学报”四个字(原文如此——笔者注)是马寅初校长写的。可否收入,也请考虑。
与此同时,冯至先生同年5月26日致梁惠陵的一封信也被拍卖,因信件被一张银行卡覆盖了部分字迹,难以辨识全貌,但内容似和任先生的信有关,引起了我的兴趣,经过一番搜寻,发现冯先生的信已编入《冯至全集》第12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此信和任先生的信一样,谈及的是梁编选的《北京大学当代学者墨迹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4月),其中有这么一段话值得注意:
你还煞费苦心,将手书与原作核对,发现略有出入,则加以注明(如关于沈从文所写诗文)。但是有一处可能是疏忽了,第65页任继愈所书“远上寒山……”系杜牧名诗,而误书为“录香山句”,未经查出注明,不能不说是“白璧微瑕”。尤其任先生是著名学者,似不应有此错误,把这首诗说成是白居易的。
我因为太喜欢这本书了,看到这么一点小毛病,不能不写给我敬爱的编者,请你原谅。
信中提及的杜牧名诗是: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任先生的手迹最末误写成“庚午秋录香山句”了,出书前编辑也未能发现。
冯至先生揪错很严谨,但指瑕时话说得十分委婉,表现出大家风度,给编者和任先生都留足了面子。很值得我辈学习。
由于不知道梁惠陵是如何把“白玉微瑕”的问题向任先生提出的,但从任先生给梁的信看,我们可以这么猜度:梁收到冯先生的信后,写信给任,委婉地告诉他一幅字有误(不太可能提及是冯至先生发现的),并表示会在重印或再版时“更换”一幅墨迹。于是,有了任先生上述回复。
据我所见,《北京大学当代学者墨迹选》并没有重印或再版,但6年之后,梁先生又编辑出版了《北京大学名人手迹》(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4月),任先生更换墨迹的愿望以及他提出收入胡适字的提议,一并实现了。
不过,《北京大学当代学者墨迹选》没有收入胡适的字,是否如任先生所说“不收,显得北大气量不够大”呢?非也,因为该书的“编辑说明”第1条就明确指出:“本书除篇首选登蔡元培先生的墨迹外,其余皆为1949年建国后在北京大学工作过的学者、名家墨迹”。至于6年后出版的《北京大学名人手迹》,是为了纪念北京大学建校100周年所策划,所收名人手迹不限于1949年后在北京大学工作的人,收入胡适的手迹,自然顺理成章,与“北大气量”大或不够大,没有什么关系。学一下冯先生信中的表达方式:任先生是著名学者,看书似有点不够认真,误给北大加了顶“气量不够大”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