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记者康慨报道12月28日是美国作家、批评家和知识分子苏珊·桑塔格的十周年忌辰,HBO电视网提前播出了一百分钟的足本纪录片《有关苏珊·桑塔格》(RegardingSusanSontag),以志纪念。
在2015年1月4日之前,HBO网站仍然接受此片的在线索看请求。
该片剪辑了桑塔格生前的图像和影音素材,穿插对其亲友、同辈及男女情人的采访,并以女演员帕特里夏·克拉克森旁白的形式,摘录其信件、笔记、日记、文章和图书若干。
影片开始不久,我们听到了一段对桑塔格的采访录音。人家问她:“十五岁上大学,十七岁结婚,十九岁生孩子,这些数字说明了什么?”
“渴望长大。”她答道,“我讨厌做小孩。我能做我想做的事。我想彻夜不眠。我想去看世界。我想与人交谈。我想遇见对我感兴趣的东西也感兴趣的人。”
她志向远大,充满好奇。初恋女情人哈丽雅特·索默斯·兹韦林面对镜头回忆,她带她去了基都旧金山的一家酒吧,让她大开眼界,又品味两人交好之初,苏珊是何等狂野、幼稚与无知。“她那时从未有过任何形式的性事。”老太太认真地说,“她也许在高中和男生一起光过身子,可我指的是她是绝没来过真的,你懂不?因为男人让她冷感。”
影片对其情感生活多有触及,事实上,相较我们以前所见,《有关苏珊·桑塔格》提供了一种诚实与复杂的罕有写照。女情人和她们的亲友不仅出镜,而且并不讳言桑塔格对她们不断的忽视、冒犯、伤害和背叛。德国来的埃娃·科利施受创尤深,她感到苏珊拿她做小妾,把她当成长期“主妻”艾琳(也是哈丽雅特的前女友)之外的插曲和临时取乐的工具。在聚会上,苏珊“卑鄙地”对待埃娃,不向朋友介绍她,把她晾在一边。因乳癌化疗期间,她同样恶待陪伴她的法国情人妮科尔·斯特凡纳,对她嘶吼:“为什么你活着,而我却得死?”晚年她与世界头号时尚摄影师安妮·莱博维茨交好,却在餐厅当着朋友的面,大骂安妮愚蠢。
桑塔格聪明,有思想,文字有力量,在政治问题上敢于发声,人又漂亮,而且特别善于在镜头前表现自己,非常年轻的时候就成了文化偶像。
她说过,“白种人是人类历史的癌”。1968年,越战正酣,她却受邀访问河内。1990年代早期,她又前往战火中的萨拉热窝,在空袭和狙击手的弹流中,以强烈的政治姿态,导演了贝克特的名剧《等待戈多》。2001年“9·11”事件之后,桑塔格立即投书《纽约客》,直言“这并非对‘文明’、‘自由’、‘人性’或‘自由世界’的‘怯懦’进攻,而是对世界上自封的超级强权的攻击,是美国特定的结盟和行动的后果”。在当时美国的舆论环境中,这些话几乎使她成为全民公敌。
导演南希·凯茨(NancyKates)曾在今年早些时候向《style.com》杂志谈起她拍摄此片的个人背景。“2004年底桑塔格的死让我难过,我父亲也是那一年过世的。我年轻时奉桑塔格为英雄人物。像1980年代许多聪明的女青年一样,我二十来岁时也想成长为她那个样子——自信,无畏,超级聪明,不甘居男人之下。”她说。
但这部影片的受访者也对桑塔格公开的一面提出了批评。比如她做导演时拍的“垃圾科幻,二流电影”,又比如她缺乏文采的小说创作——处女作《恩主》(TheBenefactor)是一部“坏小说”,“仿佛从别的语言翻译过来的(《时代》),”连哈丽雅特都认为它“糟透了”,而把它丢在一边。戈尔·维达尔则说桑塔格在小说方面绝无任何天分可言。1999年的《在美国》(InAmerica)虽然得到了全国图书奖的小说奖,但这个奖有时并不仅仅是对单本作品的表彰,也是主办方借此机会对一位作家终身写作的奖励。
甚至好莱坞也不放过她。在1988年的电影《达勒姆牛》(BullDurham/百万金臂)中,苏珊·萨兰登问凯文·科斯特纳:“那你相信什么?”后者回答:“失效球,高纤维,好威士忌。相信苏珊·桑塔格的小说全是自我放纵、评价过高的胡话。我还相信又长又慢、又深又软、持续三天的湿吻。”
受到质疑的还有桑塔格身上的坎普气质——夸张的、矫饰的风格。女作家弗兰·莱博维茨提起桑塔格前往萨拉热窝“作秀”时颇为不屑。她说,只有军事行动才能制止种族屠杀,而不是搞几场《等待戈多》。
桑塔格三次患癌,两胜一负。影片临近结尾,独子大卫说:“她在西雅图的弗雷德·哈钦森癌症中心做了这次[骨髓]移植。然后医生来告诉她无效的时候,她就开始尖叫了。”安妮·莱博维茨说:“我去西雅图把她装在救护飞机里接回家。那真是悲痛欲绝的经历。”多年密友斯蒂芬·科赫说:“她后来回了斯隆·凯特林[癌症中心]。已经完了,送她去那儿就是等死。然后她死了。”
这是一部诚实的电影,无损桑塔格的声名。我们好奇的是,什么样的观众或读者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苏珊·桑塔格生于1933年1月16日,死于2004年12月28日,享年七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