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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郭小川:“我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郭小林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2月10日   07 版)

        没有艺术民主和创作自由就没有文学艺术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之交,当时的报章上,多是顺口溜和快板书之类“普罗”文艺的作品。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36岁的郭小川以一种战斗者的姿态、宣传鼓动员的身份跃上了文坛。与别人稍有不同的是,他在追求较高艺术质量的同时,还总想保持些许个性。然而纵观他并不太长的21年的创作生涯,可以看出他走了个马鞍形,即从追求自我,到失去自我,最后回归自我、“拯救自己的灵魂”。

        从追求自我到自我迷失

        探讨郭小川艺术道路的文章已经很多,我只概略地梳理一下。

        1955年郭小川奉调中国作协,并不是以作家身份。虽然他发表了几首诗产生了轰动效应,但在作协领导及大作家们眼中并不算什么。郭小川当时想的是努力成为一个大作家。而成为大作家,一个必备的条件是要有艺术个性,即独特的创见。这就需要一点儿独立思考。郭小川是想保持一点儿独立思考的。比如,上边让他写“丁陈反党集团”的结论,他实事求是地认为:够不上反党集团,最多是“宗派主义小集团”,结果被斥为右倾。还有,1958年,他因为不同意刘少奇的“驯服工具论”,在作协内部受到批判。据他在文革中的检查交代,1958年4、5月间,郭小川曾公开表示,他不同意“驯服工具”这种提法,认为这样不利于发挥个人的主动性、积极性(《郭全集》第12卷P104)。据大周明讲:1958年6月,作协在文联大楼属于作协的那几层,辟出406、408两间办公室张挂大字报,专门批判郭小川反对刘少奇的“驯服工具论”的错误。众多作家纷纷表态,有人说“我们就是要做党的驯服工具!”(2003年6月10日采访大周明)郭小川虽然口头认错,说是当时不知道是刘少奇说的话,但他心里是不服气的。

        这表现在他的诗歌创作中,是写出了一批比较有个性的作品,像《白雪的赞歌》、《深深的山谷》、《一个和八个》以及《望星空》等。因为,在1942年延安的审干及抢救运动中,他新婚刚一个月的妻子杜惠(我的母亲),即因批评领导而被当作特务在中央社会部监狱中单独关押两年半,这种巨大的刺激不可能不在他的心里留下很深的烙印。

        他这种内心深处对党内斗争的反感、对被冤枉者的同情,一经流露,虽然委婉隐蔽,还是被敏感的斗士们察觉了,于是遭到迎头痛击。最厉害的一次是1959年作协召开的12级以上党员干部会议,专门批判赵树理和他等6人。如今重看当年的会议记录,批判者用词之尖锐、上纲之高,与“文革”并无多大区别。这给被批判者造成的心理伤害是严重而且持久的。郭小川虽然较那些被打成右派的人多一些保护壳,但还是不得不转向,他痛感“政治太可怕”,认识到人性、走向自我等等都是修正主义的东西,离得越远越好。从此再也不敢涉及人性、受冤屈者等题材了。统观那个时期,郭小川那时写的作品,今天看来并无多大价值。

        文革初期,郭小川当然也被裹入对领袖盲目崇拜的狂潮。1970年我写了一首盲目歌颂领袖的长诗,以我6、7岁时在中南海给毛泽东送苹果为引子,他看了以后非常高兴,说是“将一改过去不支持你写诗的态度,全力帮助你改好这首诗”(郭小川1970年11月底复我的信)这是他的时代的局限性,我们当然不能站在今天的道德高地上苛责于他。

        1973年,他还在努力地“跟上革命队伍”,自告奋勇地跑去国家体委帮忙,写作歌颂毛泽东在长江游泳的长诗和赞美庄则栋的报告文学《笨鸟先飞》,希望自己能尽“铅刀一割”之用。不料,江青竟然指鹿为马:“说庄则栋是‘笨鸟’,那中国人还有聪明的吗!这是对中国人民的侮辱!”(2003年6月10日采访大周明)并上纲到反革命的高度,下令立即成立中央专案组对郭小川进行审查。

        正是这长达一年半的审查,促使郭小川醒悟。他在1974年4月份被催促返回咸宁干校接受专案审查时,曾在宿舍里气愤地摔了一个杯子,骂道“太不像话了!”(2003年6月10日采访大周明)漫长的500多天里,他痛定思痛,认识到文化专制主义不仅不允许有艺术民主和创作自由,连颂圣都要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么剩下的只有文学艺术的死灭。在同时期写作的《秋歌》中,他这样写道:“我曾有过迷乱的时候,于今一想,顿感阵阵心痛。”这正是他真实心理的写照。他写的一首五言诗中的后四句是这样的:“日边云有色,窗下笔无声。当年越溪女,何不采芙蓉?”意思就是暗讽江青。

        那时,他还曾对郭晓惠讲了毛泽东主席对王蒙态度前后三次的变化,表示:“跟不上啊!”这表明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觉醒,开始踏上回归自我的道路。在1975年下半年,他的第二次中央专案审查尚未结束时,他就给中央写了万字长文,详细而尖锐地指出了当前党的文艺政策的问题,提出恢复文联、作协等12条建议。经胡乔木转送邓小平。(见钟灵回忆文章)同年,他在写给国务院副秘书长吴庆彤的信中说:不仅是党的文艺政策出了问题,而且是党内出了问题。

        最后,他引用马克思的话:“不管怎样,我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虽然那时他已身患重病,但一旦宣布审查结束,他“没有任何问题”,仿佛霍然而愈,立刻精神百倍,投身到和“四人帮”的斗争中。他不分昼夜地奔波,找这个人谈话,与那个人交心——他受命“了解情况、组织队伍”,明知这样做有极大的风险,他还是毫无畏惧。果然,“四人帮”及其文化部的爪牙雷霆般的打击接踵而至了。郭小川虽然死于1976年10月的一次意外,但显然与长期受到迫害有关系。

        我们今天纪念郭小川,引申出的一个现实的、切近我们每个人的话题,就是:在饥饿时代成为历史,温饱阶段已经过去的今天,我们应当追求更高的目标,追求高质量的生活。那么,什么是高质量的生活?不仅仅是拥有豪车美宅、每天饫甘餍肥,更非娱乐至死、吸食大麻之后的飘飘欲仙,而是要过真正的人的生活——即有丰富的精神享受、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与命运……如果在生活中“跋前疐后、动辄得咎”,毫无缘由地就被抓起来、专案审查、失去自由;或者,在单位(干校),总有人指斥说:“我要是有枪,把你们都‘突突’了!”在家里,家人时不时地当着外人大声喝斥你“郭小川,你还要不要搞社会主义!?”……这样的日子是人过的日子吗?郭小川最后所向往、所追求的,是一种精神的解放,吃喝是次要的,健康也是次要的,他追求的是一种自我实现:“拯救我的灵魂”!

        灵魂即自由的思想,是谁也剥夺不了的,除非自己缴械投降,相对于拯救灵魂,那就是自甘奴役、自我沉沦。

        最后,让我们重新回顾鲁迅先生写于1918年7月的一段名言: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自己和别人都纯洁聪明勇猛向上,要除去虚伪的脸谱。要除去世上害人害己的昏迷和残暴。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残暴。

        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我之节烈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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