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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1月19日 星期三

    张宗商,人杰哉

    韩海燕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1月19日   15 版)

        张宗商于清朝乾隆年间纂修了一部《葭州志》,对于这部书,人们只在旧县志上看到过他所写的序言,从未见过正本。在张宗商之前,康熙年间张金佩也修过志书,可早已散失,杳不可见。张宗商所修《葭州志》亦然。这不能说不是葭州人莫大之憾事。

        去年,留美学者薛九枝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发现了这部书,并翻拍回乡。这简直是天外飞来的喜事。于是张宗商的名字这才在葭州人中传了开来。然而张宗商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人们知之甚少。

        其实,张宗商在古葭州就是一个很有名的人物,虽然三试秋闱不第,没有做过官。但我的高祖韩垠写《乡贤传》时就把他写了进去,从元朝到清朝共六十五位乡贤,张宗商就名列其中。

        《张宗商传》曰:“张宗商,字化西,性情淡定,力学不倦。家贫善病,以教授奉甘旨。三试秋闱不第,遂无志功名。闭户著书,以抒所学。馆万户峪时,夜读苦无膏,忽黄河泛烛数百枝,至馆门,潆洄不去。人谓其好学所感。后设教西河(今山西离石),西河人尤重之。所著有《信古癖》、《梦薮》、《秋阑集》、《韵府多闻》等书藏于家。而州志八卷,考核精确,析讹订误,尤称信史。卒以明经老。寿仅五十三。其有《自寿诗》有云:我生圣明朝,计此五十二。忆昔八九龄,观书略识字。所求在一饱,所愿惟嬉戏。不知经籍好,谁铸明堂器。此后十年余,始欲穷大义。易书及毛诗,春秋兼戴记。左国奥而博,庄骚忄妻以肆。渊明不甚解,斯言久所忌。于今数十年,神体亦稍敝。随处爱僵卧,时恐长者弃。岂为长卿病,贫且比原思。资身犹无策,宁是千里骥。君子不忧贫,先师有炯示。但虞道未明,寂寂终此世。宗商诗宗魏晋,别具藩篱。学唐宋者,往往轻之。然宗商亦人杰哉!”

        生为人杰,是韩垠对张宗商的评价。张宗商是乾隆年人,韩垠是同治年人。韩垠认识张宗商一定是通过他的作品认识的。我便很想读读张宗商的作品。可到什么地方能找得到呢?我去请教张振汉老人。当时老人已经双目失明,可头脑十分的精明。他告诉我张宗商是他六世祖。他揣摸着从箱子里取出他家的家谱让我看。真没有想到张家的家谱上居然收录了我的高祖韩垠撰写的几篇文章。老人大概感觉到我有点惊奇,用十分自豪的口气说:“韩垠是你的高祖,是我的亲外祖父。你的曾祖韩家镔是我的亲大舅,你祖父韩荣庆是我的亲姑舅。”说完,便用手指梳理着挂在胸前的白长须。我不仅惊奇,而且兴奋。总以为老人一定还珍藏着他家老先人留下的著作,可以让我一饱眼福了。可当我问起时,老人连连摇着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样子,很久没有说话。泪水从一双看不见的眼睛里流淌着。我不敢再问,将一种莫大的遗憾深深埋在心里。

        长久以来,我不仅为找不到张宗商的著作而惋惜,也为找不到葭州八俊之首张金佩的《第一峰文集》而伤感,更为看不到被当时人誉之为“当今之陆放翁”的李泰业诗集而痛心。

        倘若葭州人能把葭州的历史文献保存下来,是多么丰厚的一笔精神财富啊!可我们却没有保存下来。

        万万没有想到,张宗商的《葭州志》,居然完好无损地保存在美国国会图书馆里。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然而这确确实实是真的。于是我就想,张宗商别的著作,还有张金佩、李泰业等人的著作,或许也藏在海外,或国内的什么图书馆里。我不由发出这样的呼吁:凡出门在外的葭州人,不论到了什么地方,不论如何的忙,千万别忘了到当地的图书馆找找,看看有没有我们的老先人留下的什么东西,哪怕能找到一点点,也是葭人之幸啊!

        近日,苗发源送我一本《清乾隆葭州志校注》本,是中共佳县县委史志办公室出版的。我拿到书,回到家里,一口气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了却了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回过头来再读张宗商所撰写的序言,再读张宗商的《自寿诗》,令我感慨万分,不由潸然泪下。

        张宗商一直多病,又是那么的穷,“夜读无膏”“穷比原思”,可他居然创作了那么多作品,而且以修志为己任。“日夕皇皇,为此是图。稽之诸史,质之通志,参以他书,证以石刻,谘于故老”,用了八年的时间,四易其稿,完成了一部弥足珍贵的巨著。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想象得到,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啊!谁给过他一文钱吗?没有。他曾想过和谁要一文钱吗?没有。可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能这样做?

        凡人,一般来说有三个等次的追求,一是道德,二是功名,三是富贵。追求道德者,功名不足累其心。追求功名者,富贵不足累其心。追求富贵者,则无所不累其心。为了钱,为了权,患得患失,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张宗商是一个道德的追求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辅世长民。从他的《自寿诗》里可以看出,他读了很多书,他读书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成就自己。他的著书,不是为了出名,而是为了成就他人。《易经》、《书经》、《诗经》、《礼记》、《春秋》、《左传》、《国语》、《庄子》、屈原、陶渊明,他都精读过。在苦读中,他积累了太多太多的能量。这种能量无处不在释放。万户峪教书,夜读无膏,黄河泛烛,西河设教,晋人尤重。从郭辉裔的志书中,一眼就看出了许多的“脱遗”,许多的“纰缪”,于是想到自己去“搜罗考校,别成一书”。当他得知州守吴炳亟思修志,就特别高兴,可吴炳刚刚上任就离任,他又非常失望。叹曰:“此葭之不幸也!”之后,他就以“舍我其谁”的情怀,自己干了起来。他认为不论谁修志,“必视土著之本为依归。分野、沿革、田赋、兵制等,彼即深明。若山水,若古迹,若物产风俗。若灾祥祠祀,若人物选举。土著不能确征其实,择于至当。人之践之,才虽大,学虽沉,其何由不入于足春驳邪!”这就是张宗商的修志观。这个观点的提出,有着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当引起修志界的高度重视。经过几年的努力,一部与众不同的《葭州志》,终于修成。再拿出郭本对照,有同有异,“然同非苟同,则异亦非好异”,自自然然,自成矜式。如此,他还不放心,又请“博雅君子,取而三彳复之。”直到“此庶几靡所脱遗,不致纰缪”这才放下心来。这就是张宗商的治学态度。毫无疑问,这部《葭州志》,是一部难得的范本。正如张世民先生校注本序中说的那样:“学习和研究像《葭州志》这样优秀的志书,必能帮助我们重塑言说范式,用较小篇幅来容纳更多信息,其知识性和表达能力的统一、艺术感和叙事性的统一,都值得肯定。”

        张宗商希望他的《葭州志》,以及别的著作能流传于世,可他生前没有等到这一天。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在力学不倦。到五十二岁时,自觉自己的身体不行了,发出这样的叹息:“随处爱僵卧,时恐长者弃。岂唯长卿病,贫且比原思。资身犹无策,宁是千里骥。君子不忧贫,先师有炯示。但虞道未明,寂寂终此世。”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张宗商在临去之前,念念不忘的还是道。

        这就是张宗商的一生。苦吗?苦。值吗?值。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名有一时之名,有万世之名。有一乡一邑之名,有通国皆知之名,有震惊世界之名。张宗商生前并未求名,而名终至。虽然迟了249年,可毕竟没有被历史所埋没,真是实至名归啊!张宗商可以含笑于九泉了。张宗商的后人,应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先人而自豪。如能发扬光大其精神,才不愧为张宗商的后人。葭州人也应以张宗商自豪,如果发扬光大张宗商精神,才不愧为一个葭州人。

        张宗商,葭州之人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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