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3月,我来到《中华读书报》实习。以后的若干年,跟随着充盈着思想与智慧的同事、作者、读者,我学会了怎样为人,怎样为文。
在读书报,老师们都是复合型人才,采编合一,编辑们难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时任《中华读书报》总编辑的梁刚建先生慧眼识我这棵朽木,让我帮助做一些编辑方面的事。怎样画版,怎样校对,怎样改题目,怎样核实文章内容,怎样和作者联系,怎样回复读者的信件,甚至怎样和电脑车间、校对室联系,都是在读书报的各位老师帮助下学会的。尤其是梁老师,不仅在新闻业务上对我们这些实习的学生进行指导,还教我们一些给上级行文、给读者回信、接听电话等方面的知识。说实在的,大学是学了不少理论,梁老师教的这些东西套用今天的时髦用语就是“公关礼仪”基本知识,也是公司形象之一。读书报在读者心目中的崇高地位,相信和这一点也大有关系。可惜那时的我们,及至今天的大学生好象都不太懂得这些事情的重要性。
编辑就得和作者打交道。社外作者,无论大小,无论有名无名,一样地教会了我很多。
我曾看过王小琪老师采访张岱年先生的文章,说张先生房子比较小。1998年我去张先生家拿一篇稿子,没想到他老人家的公寓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如果没记错,是两室一厅,那厅也就不到10平米的样子,和现今流行的大厅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到处是书、报,只有狭小的活动空间。张先生须发皆白,脸上的微笑让我觉得这小房间里充满了阳光与温暖。“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诚哉斯言。我本来拿到稿子就想告辞。张先生却说稿子是手写的,让我仔细看一下,有没有我认不出来的字,省得排版时给报社的同志带来麻烦。我看的时候稍有疑惑之色,张先生就主动加以解释。后来又有一次见着张先生,听他说要搬到蓝旗营了,会换个大房子。我心下也替先生欣喜。
曾经约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的王霁教授写过一篇文章。该文发表后,被《人民日报》的一个内部刊物转载,王先生也特地向我表示感谢。记忆中印象深刻的还有山西的韩石山先生。他发了一篇稿子,有个小错误,即在下期来信主动要求登出更正,内有一句话:“错了就是错了。”一如其“酷评家”的风格。而每年春节前,也都会收到作家斯妤女士的漳州水仙。
山东的丁国强先生、江西的文先国先生等,居于市县,做着本职工作,思想却总在碰撞着我的头脑。他们是那样勤奋,差不多每月都有一篇稿子寄给我们。那时读书报一版的“读书人语”栏目,就常常听到这些民间的、基层的声音。高校里的学子们,也用他们青春的智慧支持着我们这张青春的报纸。曾有一位北大的女同学得知我们发了她自投的一篇书评后,骑自行车从北大到虎坊桥(当时本报的所在地)表示要成为我们的社外作者。
读者是报纸的衣食父母。这话俗是俗了点儿,可你能想到比这句话更好的表达方式吗?是父母,对我们当然是有鼓励,也有棒喝。
曾编过一篇稿子,题目中有“煌煌巨著”一词,庞朴先生专门写来一信指出“煌煌”是“皇皇”之误,并对二者之区别详加说明。正是像庞先生一样的读者,维持了祖国语言文字的纯洁。也有读者就某一问题提出看法,常常让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也有读者为把版面办得更好向我们献计献策。我们犯了错误,读者总是以理解的态度对待我们。20年风雨,是读者支持读书报一路走到了今天。
采访台湾著名作家陈映真先生时,那些没有刊登出来的文字其实是最打动我的。已经六七十岁的陈先生和他那些在北京的、同样年纪的保钓伙伴们,谈起保钓运动神采飞扬。那种年轻,才是真正的“年纪不是问题”。于我,那是头一次详细了解了70年代初在台湾发生的保钓运动,也是头一次亲身而真切地感受到了“我们是一家人”。
读书报20岁了,我混迹其中6年,认识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学到了很多东西,得到了很多友情。这6年,我成长了。现在仍有朋友批评我社会年龄太小,我却不甚在意,因为这是我的大学和《中华读书报》给予我的。我宁愿一直保持这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