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修四库提要》今明两年可陆续出版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续修四库全书》纂修之时，曾将《续修提要》《续修四库全书提要》（下简称“《续修提要》”）的编纂列入议程，但因工作难度太大，最终未能实施，学界深以为憾。2008年，清华大学延聘著名学者傅璇琮为清华大学教授，并请其出任新成立的中国古典文献研究中心主任。傅教授本为《续修四库全书》双主编之一(另一主编为已故著名学者顾廷龙先生)，遂以清华大学古典文献研究中心为基地，聚合海内外学术力量，于2009年正式启动了《续修提要》编纂工作。

    五年过去，《续修提要》接近完成，规模约在四五百万字左右，可望于今明两年内陆续出齐。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继清《四库提要》之后规模最大的目录提要类著作，是在没有任何国家重大项目支撑的情况下展开的。所有参与此事的学者们完全出于学术责任心，自愿付出艰辛的劳动。这在当今的学术生态中尤显难能可贵。

    《续修提要》的编纂情况是怎样的？提要的撰写有哪些特点？本报特地采访了清华大学古典文献研究中心主任傅璇琮教授，请他就此作一介绍。

    读书报：《四库提要》的编纂队伍毫无疑问是“国家队”，《续修提要》在这方面的情况如何？

    傅璇琮：《续修提要》的编纂工作主要由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兼中文系系主任刘石教授与我负责统筹，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总编辑赵昌平编审、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长高克勤编审、我本人任总主编，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单承彬教授、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刘韶军教授、刘石教授、清华大学中文系谢思炜教授分任经、史、子、集部主编。就是说，仅总主编和分部主编已达七人，且七位主编皆负责大量实际工作，无一挂名虚衔。而国内学术界承担具体撰写工作的各相关领域的学者，据不完全统计，达150位左右，其中既有老一辈著名学者，更多的是学术中坚和后起之秀，具体名单可见出版后的各部提要。

    读书报：《续修提要》如何借鉴《四库提要》的纂修经验？傅璇琮：如就纂修条件的优越程度而言，《续修提要》确实比不上《四库提要》，但《续修提要》力求不输于甚至在某些方面要优于《四库提要》。这一方面与现代学术的整体进步以及学者们所具有的现代学术眼光有关，另一方面也得益于编纂之初即有意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继承包括《四库提要》在内的目录学著作的优点，改善其缺陷，确定优良的体例。比如《四库提要》撰写形式基本保持协调一致，语言风格也大致近似，这既归功于总纂官纪昀等人的统稿，同时，撰稿者之间也应该遵守有一定的体例。但这种体例似乎并未被严格执行，导致部分条目有明显“违例”的现象，比如篇幅过短、内容狭窄或偏离主题等。

    因此，在正式开始编纂工作之前，2009年10月25日，我们在清华大学举办了“目录学与《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编纂学术研讨会”。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字、复旦大学、南京大学、武汉大学等高校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者与会并提交论文，就目录提要类著述的学术传统进行了深入研讨，并讨论了会上提出的《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编撰条例》初稿。此后，我们又召集相关人员，反复讨论、多次征求意见并最终形成了较为详赡的《续修四库全书提要编撰条例》定稿，对提要内容、形式、语言表述诸方面的规范进行了细致而明确的规定。在约稿时，此条例与样稿一起分发给撰稿人，要求撰稿人严格遵守，而并非“仅供参考”，即不合条例的稿件在审稿阶段将被修订甚至重写。

    编撰条例对编撰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类问题尽量提前做出设想和规定，某些规定甚至可以用琐细来形容。比如各部分内容如何分段，开篇和结尾如何用语，甚至某处当用什么标点符号等。这些规定虽然繁琐，也并非没有撰稿者提出异议或未能完全落实，但最终确实起到了良好的约束效果。如提要中凡“本书”即指《续修》所收之此书此本，为特指；而“此书”则指涵盖同书之所有版本，为泛称。又如对所论书籍“底本”的介绍，一律放在末段，并采用统一格式，如“本书据某地藏某本影印”或“此书有某甲本、某乙本，今据某地藏某甲(或乙本)影印”。从实际情况看，这类条款非但没有影响撰稿者的自由发挥，某种程度上还节约了脑力，也给读者的理解带来方便。

    读书报：《续修提要》的工作程序是怎样的？

    傅璇琮：除编撰工作开展之初的邀约、组织国内学术界各相关领域的学者承担撰写工作外，《续修提要》成稿后的审稿过程也非常认真和严格。以清华大学古典文献研究中心直接负责的集部和子部为例(经部、史部情况大致相仿)，我们要求撰稿者在接受约稿后的短时间内即提交若干篇样稿，根据样稿总结出若干改进意见和建议，发回给撰稿者，以便其在正式开始撰写后参考；对于承担数量较多的撰稿者，此类阶段性审查不止一次。此可称初审阶段。某类稿件完成后，中心组织专人按照编纂条例对稿件进行详审，批注修改意见，此可称一审阶段。一审完毕的稿件返还给撰稿人，撰稿人根据审稿意见全盘修订，再次交给我们，此为返修阶段。返修后的稿件仍由中心组织专人重审，除核查是否有遗留的问题外，主要对细节进行统一。此为二审阶段，二审后的稿件交到主编手中，主编再逐篇全面审读，从内容、格式、文风各方面进行必要的修订，有些非撰写者不能处理的问题交回撰写者解决。此为终审阶段。经过这样的一个流程，稿件提交给出版方上海古籍出版社，进入出版社严格的审稿和编辑加工程序，即进入了编辑出版阶段，仍不排除部分稿件需要撰写者再作修改，直至达到出版要求。

    下面简要介绍经、史、子、集各部大体情况。

    经部工作是四部中最晚开展的，由主编单承彬教授负责，成稿后仍会交到古典文献研究中心，由我们安排后续事宜。经部十类共收书1219种，多关涉中国文化的核心内容，极为重要，亦需要深厚的学术功底方能驾驭。撰写者力求做到了解《续修四库全书》的编纂宗旨和经部选目的原则和过程，准确判断某书在学术史上的地位，使得撰写避免平泛而得其要领。经部提要的工作耗时较久，其间曾出现各种情况，参与人员多有更替，难免影响工作进度和质量。目前刚进入定稿阶段，后续审稿过程中或有进一步修订。

    史部工作由主编刘韶军教授负责，李勤合副主编协助。史部是四部书中最早开始的一部，现已完稿并交出版社，近期即可出版。史部共收书1106种，比《四库全书》(存目除外)多了一倍。分十五类，内容极为丰富。其中收录了一些《四库全书》列入存目的书，这类书《四库全书》虽有提要，但都比较简单。又史部多罕见文献，较少有人认真阅读和专门研究。史部提要重视各书版本情况与价值，注意清理学术源流或数据源，重视说明各书学术特点与史料价值，如史部多有集体编纂或作者多年研究所得汇集而成之书，提要便多据各书史料来源及其内容说明其价值。

    子部提要由主编刘石教授负责。子部编纂工作开始得不算太早，但进展较快，目前已经基本完成，正陆续交付出版社。《续修》四部中，子部不仅收书最多，达1640余种，而且内容最为庞杂，特点显著。15类中包含了许多相当专门的学科，非直正的专门家无法承担。所以为保证子部提要的质量，我们尽力邀约到不同学科的学有专攻的学者，他们既对典籍有深入研究，亦掌握典籍所涉学科的发展脉络，从而多能揭示典籍的意义和学术史价值。他们不仅按时完成所承担的条目，而且根据审读建议，不厌其烦地多次进行修订。

    集部工作由主编谢思炜教授负责。集部工作开始较早，完成也较早。前期样稿及几次编纂条例的修订，都以集部工作经验为基础。《续修》集部收书1048种，种类不多而卷数较多，因为集部多大部头著作，如总集、小说之类。集部内容多属文学领域，集部提要面临的难点，比如所收名著和常见书甚多，需要结合本书所收底本特色，参考学界研究成果，作出恰当评价；此外还有大量稀见书或缺少专门研究的著作，则需从作者爵里到全书内容作全面辨析考证。集部定稿已交出版社，近期可望出版。

    以上即各部简要情况。需要说明的是，各部提要除叙述该领域重大问题、启发后续研究外，对《续修》的错误如重收、书名、作者、版本错误等也有所纠正。如子部提要医学类指出《新刻校定脉诀指指掌病式图说》作者必非原标的元人朱震亨，而可能为金人李杲。集部提要指出《哀江南赋注》一卷实为王闿运自撰自注，陈绎曾《文筌》与《古文矜式》为重收，而《文式》二卷为曾鼎撰等，这也是对《续修》原书的一种补正。

    读书报：从已完成的部分看，《续修提要》在编纂方面有哪些特色？

    傅璇琮：第一，《续修提要》在学术源流上是《四库提要》的延续，它们有多方面的联系，但同时又具有较大独立性。条例要求撰稿者恰当处理二者关系，使它们最终既可互相参看，又能作为独立的目录学著作阅读。

    第二，《续修提要》内容偏重“此书、此本”，对次要、习见内容不作详述。“此书”的概念，如程廷祚《论语说》，提要不必介绍《论语》与孔子，《论语说》及著者程氏才是“此书”主体，是提要撰写的对象。“此本”是指《续修》所收此书之版本，提要应着重介绍此版本之具体情况，若《四库全书》已收此书而《续修》复收者，必有版本特点，更需详细指明。时任上海古籍出版社总编辑赵昌平先生等曾在提要定稿过程中提出过许多意见，这一条体例即由他着重提出。它确能使提要内容更加集中，针对性更鲜明。

    第三，《续修提要》力求客观上反映当今学术界的进展，而非撰写者一人的观点。因此，提要中尽可能避免出现撰稿者个人的主观意见和判断；又，凡所列古人观点皆注明出处，而今人观点，若已为学界普遍接受，则直接纳入叙述，原则上不作引用处理；不采用未被普遍接受的新观点。

    第四，在语言上，《续修提要》使用“典雅的书面语”，即在现代书面语的基础上作进一步提炼，融入部分常用文言表达，又不出现大段文言。条例要求，提要正文应避免使用口语词汇，不过多使用助词、语气词等，避免大段引用资料原文，要追求表达的准确、流畅和简练。这一标准实施起来有很大难度，也给审稿带来极大工作量，但确是应努力的方向。

    读书报：《续修提要》的编纂是在没有任何国家重大项目支撑的情况下开展的，这样一项庞大繁杂的工程如何能够进行？

    傅璇琮：的确，《续修提要》编纂工作是在没有任何国家重大项目支撑的情况下开展的。在整个工作过程中，所有参与此事的组织者和作者完全出于学术责任心，自愿付出艰辛的劳动，并接受严格的条例限定。他们根据编纂条例的总体要求，不厌其烦地进行修改，而毫无怨言，这在当今的学术生态中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编纂工作全面铺开后，2012年4月26日，上海古籍出版社在上海举办了《续修提要》编纂出版工作会议，原新闻出版总署的老领导出席并表达了对编纂工作的关切。会议讨论了提要编纂的进展情况和存在的问题，进一步明确了编纂工作的方向和要求。

    没有充裕的资金，这确给编纂工作带来一定困难，但同时我们也获得了一个几乎不受限制的环境，使得提要能够以学术为唯一旨归。在此需要提及的是，清华大学副校长谢维和教授自始至终关心《续修提要》的编纂工作，尽其所能给予精神和经费上的支持，却自始至终从未主动询问过哪怕一句编纂工作的进度问题，甚至当我们主动向他作汇报时，他总是说，不用着急，没有时间要求，质量第一!

    总之，编纂工作能够顺利完成并达到目前的水准，应该说是比较成功的。当然，由于提要编纂工作量的巨大和程序的复杂，组织者和承担者的水平所限，以及成于众人之手的集体项目中不可避免的各种问题，最终仍难免存在缺陷或错误，全书出版以后，还望学界同仁不吝指正。

    另外还要提及的是，在《续修提要》编纂过程中，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中华书局的许多同志出力甚多，他们的辛劳付出，是《续修提要》编修工作能够顺利完成的重要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