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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4月16日 星期三

    写的不是“孩子的战争”,而是“战争中的孩子”,这是让文学回归生活的一次艰苦努力。

    《少年的荣耀》:书写“惊魂岁月中的孩子”

    刘绪源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4月16日   12 版)
    《少年的荣耀》,李东华/著,希望出版社2014年3月第一版,29.80元
    李东华:女,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协创研部创研处处长,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出版有长篇少年小说《征程》、《薇拉的天空》、《男生向左女生向右》、《远方的矢车菊》、《左岸精灵》等,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图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

        说实话,刚看到这部小说时,我有点怕看。因为从小看了太多战争题材的儿童文学,它们曾吸引我并影响我,但随着阅历的增长和思路的演变,战争与儿童之间的悖论愈益明晰起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作品都写孩子给敌人带路,最后把敌人带进了包围圈?作家们真的那么不怕雷同吗?不,他们是没有办法。正如一位写作经验丰富的老作家所说:“既然要孩子参加战争,要他们当英雄,他们就只有这点事可干。”现在仍有作家热衷于塑造千人一面的未成年的战争英雄,我对这类人工制品已无阅读兴趣。

        是的,战争不应该是孩子的事,可是战争来临了,在这样的时候,孩子们的真实的生活是怎样的?文学应如何表现这种特殊时期的孩子们?李东华的长篇新作《少年的荣耀》做出了很好的回答。这是以全新的观念描写战争与儿童的长篇,她写的不是“孩子的战争”,而是“战争中的孩子”,这是让文学回归生活的一次艰苦努力,是一次创造性、根本性的突破。

        小说写了抗日战争中山东乡间的几个孩子,展现了他们充满童趣生活,因为不在省城县城,战争原本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可是日本兵要到产盐区抢盐,沙良和沙吉的家就成了必经之路。他们的生活一下子变了,沙吉年轻的寡母遭汉奸和鬼子污辱,反抗时被枪杀,五岁的沙吉

        当时就睡在妈妈身边。沙良带堂弟沙吉逃到更偏远的村里,在这里还是遇到了鬼子和汉奸,还有那个老是想报复沙良的汉奸的儿子。就在处处充满危险的动荡岁月,孩子们得到了亲人和乡邻的保护,尤其是善良的守墓老人潘大爷和他的孙女潘阿在,像家人一样对待他们。他们在乡间找到了伙伴,找到了快乐,找到了亲情和友谊,这让我们看到了童年的坚韧、蓬勃的生命力;当然其中也有痛苦和误解——杀死沙吉妈妈的汉奸正是潘大爷的儿子、潘阿在的亲爹,沙良一直怀疑那个像亲姐姐一样的潘阿在会暗中告密。后来,为保护一个游击队伤员,潘大爷当着汉奸儿子的面,死在了鬼子的枪口下。仇恨在孩子们心里燃烧,他们尽自己的能力为抗日做事。小小的沙吉仿佛是最不懂事的,妈妈死的时候大家以为他睡着了,他有一把玩具锡枪一直藏在身边,这事谁也不知道,直到那个汉奸被抓住时,他忽然掏出那把玩具枪要向汉奸射击,这时人们才知道仇恨在这个幼儿的心里藏得有多深!小说没有把这几个小主角写成英雄,他们始终是平常的孩子,但通过他们,我们看到了战争对童年的伤害,也看到在战争摧残下,中国民间那人性的、正义的力量的生长,从而更坚信这样的民族永远不可能被征服、被压跨。

        令我惊喜的是,作品的突破不仅是在观念上,同样也体现在小说艺术上。这部长篇,是以一种非常厚实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笔墨向前推进的,作者不是在“写故事”,而是在“写生活”,她让我们看到的是活生生的充满细部的生活,故事的线索隐在其中,需要我们自己在阅读中梳理。这在儿童文学中相当难得,在当下通俗文学泛滥的时候更为难得。一般说,短篇和中篇,可以允许故事骨架外露,生活的质感在故事演进中逐步体现;而长篇,则须更加文学地展开生活本身(中国的话本或可除外,但到了《金瓶梅》与《红楼梦》,真正的长篇特点也显现出来了)。不过在儿童文学中,这样的厚实和“写生活”,却会成为双刃剑,因为儿童天生爱听故事,所以许多儿童长篇其实还是中篇的写法,评论界也采取眼开眼闭的态度。当然也有例外,秦文君的“小香咕”系列,我以为就是长篇的写法,而且很有吸引力,同样能调动儿童读者的兴趣。现在,李东华的长篇也用厚实的笔调铺陈战时的儿童生活,同样生动抓人,我看了开头,就再也放不下了。这是纯文学的胜利,也是坚持生活真实和善于把握童心童趣的胜利。

        作者还很年轻,抗战的生活理应离她很远,但她在好多年里一直缠着自己的父亲讲小时候的事,书中所写的都是发生在父亲家乡的往事。她已经沉入到那个年代的生活中去了,积累了大量当时的童谣、笑话、俗谚,也积累了无数民俗的、器物上的细节,更重要的是她懂得童心相通,她把自己关于童年的体验移用到当时,和对那一时代生活的把握溶为一体。小说中的儿童一个个生动活泼,他们的性格和命运牢牢扣住了读者的心。故事就在生活的细节下悄悄进展。作者更注重展示生活和人物,她在充满细部描写的生活场景中不断埋下一些伏笔。在通俗小说中,对这类伏笔常竭尽夸张之能事,唯恐读者看不见,以至故事凸显了,而生活的肌理与节奏却破坏了——这是对自己的笔墨和读者的能力缺乏信心的表现。作者则敢于不动声色地留下伏脉,以让小读者自己在沉潜的文学体验中悟出前后联系,这就如同我们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会忽然悟出一些隐秘的联系一样,这种发现的乐趣,以及那乐趣中所隐含的启示,还有这启示引发的联想,会带来无尽的充实感。

        故事开头所提到的小锡枪,除了在开头两章有浓笔重墨的渲染外,到后面就再也不提起了;沙吉在母亲死后昏睡七八天,他对母亲的事到底知不知情没人了解,只知道他一直在悄悄想念妈妈,见到柳树会发呆(母亲姓柳);直到最后,沙吉看见那个汉奸时突然拔出锡枪,真可谓“伏脉千里”。中间的长长的断层,为最后的爆发增添了无穷的感染力。这和《哈利·波特》直到尾声才不经意似地透露了波特对以前的仇人斯内普的真实看法,多少有点异曲同工。这样的例子在书中很多,如沙良曾在爸爸的对联中,认识了一个难写的“岫”字,后来看到伤员口袋里的信中有这字,联想到慧姐曾说过她的一个老师,立刻就把教师出身的游击队长、慧姐的爱人、瞎眼农妇的儿子全都串在了一起,他为自己的猜测和发现所激动,在他幼小的心里勾勒出了一个完整感人的故事。又如慧姐在乡村悄悄收集四脚犁耙,是那几个孩子帮她运走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后来鬼子的汽车被炸,他们发现,车正是让这种犁耙挡了路,这才恍然大悟。潘大爷不顾伤员危急,说什么也要给他换衣服,又把衣服与刚入土的死者交换,孩子们都觉得这事做得太怪异;后来,鬼子来搜查伤员了,潘大爷说伤员已死,早已埋了,在挖出死者时,读者不得不为潘大爷的远见而感动……生活就是这样,它从不会把自己的奥秘大张旗鼓地展示,只有在事后,才有可能明白一点当初“风起青萍”的迹象。作者显然把握到了这种生活的奥秘,她也在帮助小读者体验并把握这样的奥秘。

        作家能从容自信地书写人生,其前提是要了解生活,懂得并热爱这柴米油盐的生活本身——这并不是一个很低的要求,一看许多作家的作品,就能知道他并不了解真实的生活。只有当作家对生活有了文学体验与文学描写的自信,才不会动辄凭借强悍故事来弥补或掩盖自己的不足。李东华的小说处处留有浓浓的人情味,虽是少年小说,却写出了人生复杂的况味。小说中的沙吉是战争的受难者,但作者十分在意地写下了沙吉的生世:人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因为他爸爸病死了,他是在妈妈怀孕十三个月时出生的。他从小受到的屈辱,他的母亲的性格和经历,一一牵挂着人们的心。这些显然不是闲笔,因为作者要写的本来就是生活。“孩子的战争”和“战争中的孩子”,在出发点和根本点上的不同,于此就清楚地体现了出来。书中所写的敌人,也不仅是“丑恶”概念的化身。汉奸的儿子同样是孩子,仍有他孩子气的一面;汉奸本人,也并非完全六亲不认。作者处处按生活真实下笔,有深度的感染力也大大增强。写法上的厚度导致了审美的厚度,读者获得了难以言表的审美的充实感。

        当然,小说在总体结构上还可以更匀称,中间部分安排得不够周密的地方也有一些,最后一章则写得过于匆忙,以致许多需要细细交代的内容没有很好展开。这是那些有重大突破的小说在初版时常常难免的不足。希望再版时作者能鼓其余勇,把作品修改得更完整,更精粹,使其成为中国儿童文学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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