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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初以本格推理大作《占星术杀人魔法》成名的日本推理小说家岛田庄司前不久来到北京，这已是他第三次到北京，可能也是日程安排最密集的一次。
本格派指逻辑缜密、解谜至上的推理小说流派，强调悬念的设置和高难度的情节。
如今定居美国的岛田庄司有多种作品已在中国内地出版，最新的两种是《写乐·闭锁之国的幻影》和《犬坊里美的冒险》(位列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藏身在这些构思巧妙、谜题复杂、结局出人意料的推理小说背后的他在中国读者心目中不乏神秘感。事实上生活中的他个性开朗、爱好广泛，有不俗的美术、音乐造诣(早年甚至出过一张唱片)，对占星术颇有研究。写了三十多年推理小说的他创作力惊人，仅御手洗洁、吉敷竹史两大侦探系列便有几十部之多。他还涉猎评论文字，参与社会事务，乐于提携新人，经他发现、推荐的绫辻行人、我孙子武丸等人，都已成为日系推理小说主将。
接受读书报记者采访时已是子夜时分，刚在北京过完65岁生日的岛田庄司，在此之前搞签售、高校演讲、时尚杂志摆拍大片，忙活了一整天，却仍然眼神犀利，诙谐健谈。前一天和通过微博、微信召集来的粉丝们共度的生日会上，他不仅动手用做成六个女孩形象的生日蛋糕演示“杀人魔法”，还抱起吉他高歌一曲。他在中国开的微博已有将近六十万粉丝，他在上面不时贴几张云游各处的照片，写几句随感。这些都在逐渐化解读者们以其作品中人物对号入座的疑惑，他身上的自信、叛逆与艺术气质，虽然颇多与笔下占星师侦探御手洗洁的相似之处，但那种谦和又带点老顽童的幽默感，分明来自一位热情的东瀛大叔。
读书报:你在中国内地最新出版的两本新作中，《犬坊里美的冒险》出现了一位女侦探。之前你有御手洗洁、吉敷竹史两大侦探系列作品，犬坊里美是不是你下个系列的开端?
岛田庄司:我现在忙于写作也忙于其他事务，很难顾及到再开辟新的系列，但实际上这个新系列已经开始。我把犬坊里美刻画成法律界人士，她要去见习，力争获得更多的资格。我会写一些短篇构成这个系列的内容。
读书报:网络时代的阅读有越来越碎片化的倾向，人们喜欢在网上读短文章和消息，你的几部近作动辄几百页上千页(《写乐·闭锁之国的幻影》就有七百页)，不担心读者的接受程度吗?
岛田庄司:阅读当然不是说越短越好，应该是越有节奏越流畅越好。如果你的文风拗口，不容易被读者接受，那就写短篇吧。如果写长篇，应该语言有韵律感，对话流畅。
读书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高科技犯罪开始出现，今后会在写作中增加这方面元素吗?
岛田庄司:正如本格推理发源于爱伦·坡的《摩格街谋杀案》一样，它恰恰诞生于当时社会科学技术进步的刺激。在21世纪的今天，人类科技发展到了变革性时代，推理小说如果不能容纳这些突破性的技术成果，把这些元素加入到小说中的话，就算不上好作品。
读书报:你现在的写作会越来越多地用到网络吧?
岛田庄司:虽然小说创作不能只是依靠上网，但我现在确实频繁地使用网络检索资料，这样的写作效率很高，外出演讲或者写些论述性文章更是离不开互联网，就连设计封面和校稿也会用到互联网。
读书报:上世纪80年代初你以纯正的本格推理小说《占星术杀人魔法》成名，这个起点对一位新人来说非常高，今天再回头看它是什么感觉?
岛田庄司:世人常认为我的处女作是《占星术杀人魔法》。实际上我创作的第一部推理小说是《异邦骑士》，写完后自己不是很满意，就将它束之高阁。
我那时的心气很高，觉得能够写出很好的作品，之后才写出《占星术杀人魔法》，最终它获得了成功。要知道，当时日本推理小说界是松本清张的那些社会派推理小说独占鳌头，甚至一部推理小说要是不符合社会派的标准会被认为水平不行。
讲谈社成立80周年的时候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推出我的一部作品，我就把《异邦骑士》整理修改一下出版了。令我意外的是，《异邦骑士》在女性特别是年轻女读者中很获好评，也许因为那是个有爱情色彩的故事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占星术杀人魔法》至今仍然能够得到读者的赞誉，我的处女作反而成了代表作。当然了，这对于一位作家来说面子上可能不太好看，哈哈。
读书报:侦探御手洗洁身上有你的影子吧?他在《占星术杀人魔法》中说福尔摩斯是“爱吹牛，没常识，喜欢嗑药而搞不清虚幻和现实，却广受世人喜爱的英国人”，这是不是你对福尔摩斯的看法?
岛田庄司:御手洗洁这么评价福尔摩斯并不代表我对这个侦探人物的看法，反而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具有御手洗洁描述的这些特点。福尔摩斯有时会发狂，他的助手华生会在一旁劝导。其实，我创作御手洗洁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想到了爱伦·坡的第一本推理小说《摩格街谋杀案》，他在里面塑造了一个侦探形象，御手洗洁身上其实是有这个侦探的影子。
读书报:也就是说御手洗洁身上融合了很多你读过的侦探推理小说中人物的元素?
岛田庄司:也不是。我把御手洗洁的出生日期定在11月27日，这是我用占星术特别计算过而特意安排的。这个星座的人往往是“性格错乱者”，有些癫狂有些叛逆但不乏天才，比如美国吉他音乐家吉米·亨德里克斯就是这一天出生的。这可不是说我本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能说我比较喜欢这种个性的人。
读书报:后来你怎么想到在《被诅咒的木乃伊》那部小说中以“戏仿”之态写了个福尔摩斯探案故事，而且还捎上了夏目漱石?
岛田庄司:从我开始写推理小说，就时常会冒出些思路，不能一一写成小说，就把它们记在本子上。慢慢地，我的思路越来越多变成作品，《被诅咒的木乃伊》也在其中。我觉得福尔摩斯这个人物从个性到行为有很多不可思议之处，他活跃的时代日本文坛巨匠夏目漱石刚好在伦敦留学。而且夏目漱石也沾染了一些福尔摩斯般的习惯，偶尔发狂，磕药，思维古怪。另外，很多证据表明，写福尔摩斯的时候，柯南·道尔也有些古怪之处……这些激发出我写作这本书的动机。
读书报:你写一本推理小说一般是怎样的过程?
岛田庄司:前面说了，我经常冒出些点子，在本子上随时记下来，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我会按照它们的有趣程度排序，看哪个点子可以优先被写。我觉得无论多有才能的作家都不要轻易动笔，想起什么写什么，那样很难写出能够流传的作品。记下那些点子也是个沉淀过程，之后再执笔就能保证每次都选择最值得写的东西。有些想法在产生时我特别激动，但第二天会觉得不过如此。相反，当时觉得不怎么样的点子，过几天一看可能还不错。自己的想法过段时间去看，就像看别人的想法一样，这样的判断和选择更为客观。
之后，我会写个字数挺多的故事梗概。本格推理是给读者带来惊喜和感动的小说类型，惊喜和感动有一半来自人工制造，这跟纯文学小说不一样。在制造这种惊喜的时候肯定需要大量准备，需要详细、符合逻辑的梗概。
读书报:担心过你在书中精心设计的罪案过程对心怀不轨之徒有启发吗?
岛田庄司:万幸的是，目前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有一次，一桩女性被肢解的案子发生后，有家日本的周刊打电话问我，凶手是不是看了《占星术杀人魔法》后才这么做。当时我的回复是，我现在比较忙，不便回答。实际上，我一看这个案子的过程就知道凶手肯定没看过我的小说，不然的话做法可能更缜密一些。如果真是现实中有人模仿推理小说的内容去犯罪的话，作者是完全能够看出来的。可是，现实中不大有人能够按照我小说中的情节去做。
读书报:这正说明本格推理对悬念设置、情节进展以及故事逻辑的设计很巧妙，是一种挑战，写这样的小说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岛田庄司:本格推理有它的缜密和难度，情节没什么可操作性，难以模仿，这类小说的意义也在于它的高难度，要写好确实是很大的挑战。写本格推理的作家能估计出来哪些情节会被现实中的人模仿，所以我在创作中会略写这些方面。比如写到毒杀、爆炸案，详细方法我就不会写。
读书报:从最早的江户川乱步到松本清张再到如今为数众多创作活跃的作者，日本怎么那么盛产推理小说家?
岛田庄司:这跟日本的国民性有很大关系。日本从江户时代就开始盛行数学，不是作为一种实用科学的数学，而是以猜谜、游戏方式存在，后来更成为头脑体操，是一种全民乐趣。第二个原因是历史环境，侦探小说传到日本时，日本社会并没有欧美那样促进侦探小说写作的科技进步，所以日本最开始没有纯粹的侦探小说。后来出现了以松本清张为代表的自然主义或者说写实派推理小说，上世纪80年代以后，新本格推理又在日本掀起热潮。
读书报:一位合格的推理小说家要具备什么条件?你担心过灵感枯竭吗?
岛田庄司:成为好的推理小说家，条件很明确，一个是有能力设置出非常有难度有魅力的谜题，第二是能提供有说服力的有相当高度的解谜过程。只要你有这两个条件，坚持下去就会成为优秀的推理小说家。推理小说本来就是作家虚构、编织出来的文本装置嘛。
至于说灵感枯竭问题，这归结到我的使命感。我认为自己是为本格推理而生的，我才不会担心灵感枯竭。除了自己写作，我还要为这个小说门类的发展作出贡献，要发现和提携新人。我在中国内地、台湾还设置推理小说奖项。事情是这辈子也做不完的。（本报记者丁 杨）
感谢阮航翻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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