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与外国作家相比较,中国作家的文学生命力相对比较短,到底是啥原因我也搞不懂。每个作家都希望把自己的生命力尽量延长一些。但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该干些啥,咱也不合适搞行政,或者开会作报告,那也不是我的本行。作家就是作家,得写自己的作品。尽管我现在当上了官,但是我能够不参加的活动我就不去,这些热闹事情热闹活动既浪费时间又没有意思。这又不是我的本行,我也不要什么政绩。我不写字不舒服,而且这么多年,写作确实给我带来了许多别的东西取代不了的欢乐。
王安忆:我喜欢写作,写作能得心应手,是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如果老是做不到,老是受挫,可能就把东西搁下了。作品是自我价值的体现。我就是比较简单,没有别的才能,不太会合作,如果长期处在合作的关系中,就会紧张。写小说是自己可以作主的事情,我是和文字有亲近感的人,喜欢阅读,喜欢写作,喜欢纯洁的文字,对语言有自己的审美标准。
铁凝:写作是完全自主的选择,没有人强迫你写或不写,我写是因为写作能带给我快乐。如果再重新选择职业,我还是选择写作。要保持写下去,有很多因素,第一不能失掉对生活的兴趣,不能失掉对世界的惊奇之感,不能失掉敏感的心,不能冷漠;第二应该保持对生活的激情,不懈怠;另外不能懒惰。当我不想写的时候,为了表示对文学的尊敬不硬写,硬写没有意义。当你能写,有感受时,不能老用没时间敷衍自己。这有一定的难度。创作得有闲,有闲不一定创作。我更愿意文学是创造,又不能说,我像劳动模范,一努劲就出来多少产品———此产品非彼产品。
张炜:同时代的作家,大部分仍然在不断地写出更好的作品,这也是一种相互鼓励。一直写下去对作家很重要,不停地工作就会保持持久性。但是数量并不是很重要,作家精准地击中了梦幻一样的艺术目标才有意义。池莉:人与写作,该持久就会持久,该放弃就会放弃,根本无须人为保持,这就像一桩失去爱情的婚姻,刻意维持是没有意义的,离婚了说不定能找到更合适的。对文学真正的热爱,对人世真正的爱惜,对自己真正的珍视:一旦这三种理智与情感兼具,你就会发现自己格外清醒,这就是高贵灵魂的源头。
阿来:我对写作,不仅是智力的投入,还有更多情感的投入。写作需要训练自己,作家也要不断调适自己。我一直在关注古典文学、西方文学创作中始终高产且高质的作家是怎么做的,像苏东坡、杜甫、托尔斯泰、福克纳……他们的写作持续能力很强。尤其很多西方作家,一生都在写作他们是把写作融入到生活中去,而不是写作和生活截然分开。研究他们的作品,分析他们的写作方式和生活方式,让我们的艺术生命长一些,别昙花一现,也别像过山车,上头和下头差距太大,大得让人吃惊。刘庆邦:有的好作者不一定能做到持续写作,有一两篇好作品在文坛上昙花一现就再也没有音信了。有的人可能是上了岁数就写得少了,但托尔斯泰80多岁还在写作。我国作家中持续性写作比较好的是林斤澜,86岁去世的那年还在写短篇小说。王蒙80岁了也还在坚持写作。像莫言、王安忆、贾平凹、阎连科等,这个年龄段的人持续性写作也做得好一些。在持续写作方面我觉得我还行。我一直用学习的观念、劳动的观念对待写作,一是向生活学习,二是向书本学习。我们要多读前人留下的经典著作,继承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以此来提高我们的审美趣味。只有眼界高了,才能排斥低俗。作家不要把写作看得非常神圣,要把自已当作一个劳动者,和采煤、掘井一样。劳动的过程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作家的意志力相当重要。我们平时都重视智力和体力,而忽视了意志力。我们不妨发挥一下意志力,强化一下意志力,来保证自己创作的持续性。格非:我没有想非要写下去。我的写作随时可以终止,我不把这个看得很重。年轻的时候我会有一些恐惧,人家老说,你怎么不写了?我会很慌。后来我不慌了:写作是我自己的事,想写就写,跟别人没关系。写作很伤人,每次写完会觉得很累,像生了一场大病。为什么有时候我会拒绝很多作品讨论会,理由是我好不容易写了这么一个作品,还要听那么多人指手画脚。当然也需要听听不同意见,我更希望是发表之前,找最可靠的朋友提意见。批评家爱不爱我的小说与我无关,这也许对我有不好的影响,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判断。很多写作者梦寐以求希望专职写作,我认为专职和坐监狱一样,而且是“无期徒刑”,感觉很恶劣,写作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写到什么时候不想写了,那就索性放下笔。我的习惯是这样,大脑像齿轮在转,转到热了,比较好用的时候写作。写完需要休息,再转快的时候才写。这是我的工作节奏。一定是90%的理由说服自己可以写,才去写,不会冒然去写。
严歌苓:生命不息,写作不止,因为我还找不到体现我生命价值的其他形式。我看小说的量比过去少很多,我现在喜欢看历史和真实的东西,人越来越成熟。写小说是要有许多梦幻的因素来进行创作的,就是一个人越来越实际了,越来越看开了,可能写的东西就是他直接感悟到的东西。迟子建:我想一个作家年事已高的时候,仍有创造力,像托尔斯泰和雨果那样,是最幸福的。因为一个作家的写作生活结束了,生命可能就变得空虚了。(本报记者 鲁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