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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7月24日 星期三

    唐池子谈唐池子:当这年华青涩逝去

    唐池子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7月24日   12 版)

        “池子心味道小说”系列(含《并非陌路人》《心在原来的地方》《舍不得与你重逢》3册),唐池子/著,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13年6月第一版,15.00元/册

        提要:我写成长的痛和成长的美;我写交织其中的软弱和力量;我写青春心灵清澈的纯度和透明的质地;我只愿所有青春的心能安静绽放。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曾写这样的文字,我记得之前我也是绮丽过的,一头漫长的外表柔顺的长发,伏在凹凸不平的课桌上,流着漫长的没有缘由的泪水,写着那些漫长的欧化的句子。

        又或者一个人远远地躲在秋天田野里的草垛,用长长的眼线忧郁地望着那片玻璃蓝的天,多么渴盼自己是那朵自由的云,没有重量,只有洁白,在天空的原野上浪漫地飞。

        当这年华青涩逝去,才明白了时间。可那时嫌时钟走得太慢,永远做不完的试卷羁了青春翅膀,心累了倦了。只在梦里飞起来,像刘翔那样做出跨越世界的姿势,只一下就飞过了高考门槛,然后,身后的试卷,成了泛白的雪花纷扬……

        还依稀望得见低调沉静的自己,在青春堤岸默默奔跑的身影。

        记得那时男生们赐了一个不太让人明白却酷得呱呱叫的绰号———“意识流”。

        “意识流!”“意识流!”男生们分立走道两排,打着整齐划一的拍子,意味深长地笑,用意味深长的语调,意味深长地喊着。

        那时的我,那么不擅长幽默,高昂着头,目不斜视,我骄傲的马尾辫对抗着他们呼喊的节奏,骄傲地摇过来,再骄傲地摆过去,就像一个骄傲的可笑的钟摆,后来我才想起,那副又轻蔑又壮烈的腔调,不像奔赴刑场的刘胡兰,也像大义凛然的圣女贞德。

        所有青春的情思就被这骄傲的钟摆果断地切断,滴,嗒,滴,嗒,让自己冻结成刀枪不入的冷酷少女。

        我的热情都献给了女生世界。记得进校第一次摸底考,考得很灰的我挣扎着走进寝室,却恍然步入了某人的哀悼会。整个寝室的人都在哭,我一下子懵了。我不知道小萝莉或者甜公主还有淑女闺秀们还有这么一把大嗓子。我突然明白了,这里的确在哀悼,那个曾经人人都是尖子的时代已经终结———这些尖子们得在哭喊中学会接受这所省重点中学残酷的新规则———我第一次听到重新洗牌的声音,这种声音在三年后我又听到过一次,那是高考发榜时,更大一次喧哗的洗牌声。

        在这种刺耳的哀悼或者哀号声中,我突然变得异常冷静。我为什么不上中专,偏偏顶一个那么高的分数自虐般跑到长桥一中上辛苦的高中,只是因为我当时迷恋上了《十六岁的花季》。我那时想,那个电影里发生的事情如果我这辈子不经历,那么,我所有的人生梦想就等于一个零。于是,我就顶着那个冒芽的花季梦走进了一中校园,满眼里春光烂漫春暖花开,切!这场进校摸底考成了横扫一切落英满地的可怕暴风雨,我们才知道自己可真不是什么秋菊,不过几拨刚冒苞的花芽芽而已。

        也许吧,有人的梦想日后会解冻,也许吧,更多的人却是元气大伤了。我当然属于后者。从那天起,我开始一点点明白,这里不是花园,这里是战场,因此花季会短得没有,马上来了雨季,之后还会跟着冬季、雪季。后来我才想明白,这就是上重点中学的根本意义:来这里就是挑战人的意志力和承受力的,这里不是保险箱,更不是保温箱。

        我至今还没弄明白那究竟是我本性中的温度还是青春的高烧,我居然站在那里微笑。后来我扪心自问,这场可怕的高烧,从那天起,就不再痊愈。终生青春高烧症患者。

        那颗久久盘旋无法掉落的泪水,不知把自己悄悄埋葬在哪里。

        就这样,那些日子,我是女生堆里的快乐鬼,豪情万丈,侠骨柔肠;是男生心中的吝啬鬼,高深莫测,意识流派,一张有样子而缺血肉的旧照片而已。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谁。困惑的眼,寒星闪耀;愁闷的心,火焰燃烧。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甜?

        就那样无情把一个完整的自己,生生切割成一个三面体的怪物,一个分裂的痛苦的奇怪的三位一体的自己。

        尖子生的英雄时代一去不返了,我的世界是一个每天面对失败的失乐园;青春成长的手足无措,青春角色的恐慌茫然。沉重的压力,飘渺的梦想。

        好在,她———在那里等我,我的文学女神,她一直在那里静静等待着,终于等来了这个时机,就等着把我从四面维谷中救出来。

        我发现自己突然走进了一个神奇甬道。丰沛的想象力,活泼泼的人物,曲折的故事,无法言传的阅读体验,被压得几近窒息的我突然从书里看到了光,彩虹色的光。

        席慕容的诗,三毛的散文,托尔斯泰的小说……细腻,精美,独特,伟大……

        我忘记了中考数学成绩几乎满分、高中却突然对立体几何毫无感觉的耻辱;我忘记了发现自己在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无可救药的偏科的噩梦;我忘记了分数排行榜上我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前五位的事实……

        纷繁而乏味的世界又活了起来,一切变得那么光彩四溢、魅力无限。我也活了过来,长长喘一口气,做一个深呼吸。

        然而,在我们那个时代或者我们当时那所理科学校,当时爱好文学绝对不是一件被祝福的事,因为文学毫无前途,一文不值,属于玩物丧志的反面教材。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进人人仰羡的一中不一定是我的幸运,然而,幸运的是,我在这里遇见了像吴涤宇那样的好老师。

        有一次,学校办了一个小型文学书展。那时那么穷,买书几乎是奢望。我趴在那里看啊看,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上课铃声,忘记了世界存在……直到把那本小说看完,我才意识到天塌下来了———我一上午的课都缺席了,我真心不是有意要犯这么大的错。一意识到这个错误,我的心和腿就同时开始抖起来。一个好学生居然看小说忘记上课?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十恶不赦的家伙!

        就在我不知把罪该万死的自己是放在地板下还是地狱里的时候,一个人朝我走过来。当时我的感受毫不夸张,陡然一阵晕眩感,吓得差点当场昏倒。因为那朝我走过来的不是我的班主任吴涤宇老师,还会是谁?只要犯过错的学生,就明白我的感受了。这时候我可变成了老鼠啊,当然最怕看见的就是猫了。

        “我……我……”。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最关键时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比正宗结巴还纠结。

        可是,这时,我的神啦,我胆敢看了吴老师一眼,我要说,这一眼我简直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是怎样仁慈的神情呵!那一眼足以把我这辈子都看懂,又或者说把我们这类人都穿透,我用我们这类人,大概也把吴老师并入这一族了,因为我总觉得他也是那种有文学梦的人,虽然我从没机会问过他。他就那样静静地看了一会我,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唉,算了,记得下次别这样就行了,快去吃饭吧。”

        没有责备,没有训斥,没有任何多余的可怕的东西,却陡然拿走了我的羞愧,拿走了我的耻辱,拿走了我的罪恶感。而那些其实是长期以来,现实中因由各种原因被沾染在我受诅咒的文学梦之上的厚厚蒙尘!那么长时间以来,我爱文学爱得那么艰辛,爱得那么卑微,爱得那么一文不值———没有盼望,不被理解,不被祝福……

        可是,现在我的老师,却对我小心翼翼地说:“唉,算了……”我的自尊是多么感激这小心翼翼,我的文学梦是多么在意这小心翼翼……我在这小心翼翼里感受到了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善和爱,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珍惜和欣赏,不是居高临下,不是简单粗暴……

        我多么感激我遇见了一位这么好的老师。也许,我的文学梦就这样在吴老师的鼓励中渐行渐远的,我终于闯过了高考的黑色门槛,走进了大学中文系的绿色长廊……

        上研究生的第一个星期,在舍友欢天喜地庆祝自己终于美梦成真的欢声笑语中,我躲在帘子下,流着泪水写下了两万多字的《舍不得与你重逢》,那是我对青春时代友情的一次唯美祭奠。那滴久久不曾落下的泪和着墨水,化成纸上的淡淡蓝色忧伤。《心在原来的地方》是我的长篇处女作,那是我向亲爱的母校和老师的致意,我尝试使用悬念布置我的写作空间。《并非陌路人》则捕捉梦生长的方向,去听心灵飞翔的声音。那是生命的故事,是青春的味道,那些青春疯长日子的浪漫忧伤,那些生命成长的心动感悟,我发现那个三位一体终于复位的自己噙着热泪,让那颗自由的心,随着美丽的风絮在浩渺蓝空飞翔……

        我在后记中记到,池子心味道小说系列,“我写成长的痛和成长的美;我写交织其中的软弱和力量;我写青春心灵清澈的纯度和透明的质地;我想,如果可以那样珍爱地把一颗颗年轻的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世界是否会光亮如雪,黑夜是否会亮过白昼?因为,在我眼里,那从未被世俗玷污过的心,就是世上无上的珍宝,因此,我深信,它们散发的味道,一定也是如同花香般的脉脉味道。我只愿意所有青春的心都能安静地绽放,开放出自己最特别的气息和味道。”

        梦飞翔,心味道。这是我献给生命春天———青春岁月———的诗。

        我吁了口气。

        当这年华青涩逝去时,才发现世界别有洞天,果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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