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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3月13日 星期三

    怀念书信时代

    黄晋凯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3月13日   03 版)

        我之所以怀念书信时代,是因为有感于交流手段的日新月异,人们相互间的情感沟通却呈衰减稀释之势,这应当说是件不大“幸福”、或者说是大不“幸福”的事。

        想到书信时代之可贵,是从过年开始的。写信和收信,曾是过年的一项重要内容。年前,按照长幼亲疏排序,对远方的亲朋好友逐一写信问候;过年时或年后,收信读信,便成为一乐。然而,曾几何时,书信被简化成了明信片,随着形式的简化,内涵也随之简化了。繁复的变简单了,细腻的变粗糙了,私密的变公开了——写得快捷,看得便捷,“一览无余”,只是不再像读信那样需要品味。为了推广这种“情感方便面”(又称“速食面”),邮政部门还辅之“有奖”措施,一时间,有奖明信片火遍神州大地。再后,电话逐渐普及,电话拜年遂成时尚。电话传情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当下有多少空巢老人在周末或节日的特定时刻,守着电话机等待远在他乡的儿女、孙辈的声音,这往往是他们寂寞岁月里唯一的慰藉。但我想,如果再有家书相伴,可以在夜深人静时反复摩挲,当能令老人们越发欣喜不已。但是,年轻人不这样想,他们没工夫提笔,甚至他们都不记得怎么提笔了。幸好,更便捷、更廉价的“电讯”来了,email来了,手机短信来了,敲打几个字,动动大拇指,既节约时间精力,又圆满完成了晚辈的义务,怎能不对发明家们表示深深的敬意呢。应当说,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让人们付出的代价是多方面的,书信的失落(比起战争、环境破坏等等而言)怕是最最不起眼的了。但它却事关人情,触摸人心,想起来又总难以释怀。

        现在年关临近时,人们也能收到许多祝福(多半比书信时代还多)。电脑上传来的,除贺词外还会有电脑高手制作的幻灯片、动画片,精美至极,远比往日书信的白纸黑字来得生动活泼。手机短信也很是热闹,才华横溢,精彩纷呈。但看这类东西,我总感觉木然,哑然,我出于礼貌地回复也常常只有两个字:谢谢!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知道,那都是批量生产的、群发的、针对所有人的,没有一句是专门写给我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机号码,一个邮箱地址。

        当然,也有专门为我而写的,也有我专门写给人的。但由于”形式”的制约,这种“信”总觉得不宜写得太长,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所以多少有点像电报体。不抒情,不铺陈,不哲理——像是完成一件任务。还有一个不可谓不重要的因素:来往的都是标准的宋体方块字,没有漂亮的或蹩脚的书写,也就没有了“见字如面”的亲切,似乎总缺少某种质感。善良的人们难以想象的是,还曾有过把真情流露的书信当作罪证的年代。随手写来的书信,怎经得住“红色卫士”们望文生义,断章取义地使用放大镜和显微镜轮番考察。因此,很多人都往往在风吹草未动时,就想到要赶紧把保存的信件烧掉,以免后患。但在“安全着陆”后,又会追悔莫及,痛心那些无法寻回的记忆。因此,我对那些长期妥善保存了书信的人常怀羡慕与嫉妒之心。

        友人作家李德堂,前几年以其多病之躯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的“壮举”:编纂出版了他个人的“书信集”整整十大本,共收入3120封书信,约280万字。德堂兄形象淳朴憨厚似老农,却不料心细如斯:他从初中就开始“留存书信,即使便条也舍不得丢弃,——积累的信件到了一定厚度便装订成册。”我不想在此探讨这份珍藏对认知社会评判历史会有何价值和意义,这可以留给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去研究。我想到的是,若没有认真的生活态度,若没有对“友”和“情”的十分珍重,这样持之以恒的“留存”是不可想象的;而古稀之年,又不辞劳苦地将这些尘封的“碎片”精心翻检,把数百万潦草的字迹逐一辨析,细致分类,其间需付出多少艰辛、又包含着多少对逝去岁月的深情。

        旧时有“家书抵万金”、“鸿雁传情”之说。如今恐怕是“万金”难买“家书”,“鸿雁”也难穿越重重雾霾了。曾经的书信时代,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是,那份“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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