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2月20日 星期三

    《牛鬼神蛇》一整年

    马原:我们的写作过了耸人听闻的年纪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2月20日   11 版)
    《牛鬼神蛇》,马原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5月第一版,42.00元

        《牛鬼蛇神》的出版,成为过去一年文坛的热闹事件。引起躁动的原因,无非是小说作者马原,在宣称“小说已死”之后的20年,重回小说。

        “我又回来了。能回到小说我自己也比较意外。”他说:写作时的“那种激动,那种热情,让我自己都惊讶”,“我回来了,又重新恢复了写小说的能力,让我特别开心。”马原的开心还不止于此。他最期待的不仅仅是重回小说能够得到读者的认可,更期待当年的一群伙伴能借着此书的出版重新重聚,他们中有余华、苏童、格非、莫言、北村、孙甘露、洪峰…… 

        《牛鬼蛇神》出版后,先后获海南长篇小说大奖赛年度优秀作品奖、《当代》杂志评选的“长篇小说年度五佳”等奖项,同时也伴随着质疑的声音。小说的结构比较怪异,章节呈倒叙式安排,比如卷0《北京》,就是从第三章《大串联》开始,之后分别是第二章《革命》、第一章《革命之外》以及第0章《金钱或离别情绪》。故事的发展也并非按照时间顺序,而是跳跃性地进行。

    我有很强的小说写作的冲动

        读书报:当年您说过的“小说已死”,成为今天对自己最大的挑战。大家都很期待,《牛鬼蛇神》的出现是马原在向大家证明:小说还活着。您觉得自己做到了吗?

        马原:我的生活远离人群,住在山上,连网络都没有,对外界议论知道得不太多。听说有很多异议,批评我的声音也有。批评主要偏重我个人的变化,小说里面哲学的部分、思索的部分,在20年前我的小说里面基本看不到,现在有相当的篇幅以哲思和讨论的方式呈现。批评是别人的看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觉得小说跟我本人拉开距离后有多大缺憾——就像它是你的孩子,生出来后,过一段时间看,不会沮丧,没有遗憾。

        我说“小说已死”,真正含义是说作为公共艺术的小说已经死了。即便今天的小说成为博物馆艺术的新成员,也需要维系,需要更稳定、更长久的生命力,只不过越来越小众了,成为很多人的个人行为,不再是一个国家一个城市族群主要的消费方式。小说从诞生之日起就是消费品,现在对小说的喜好,已经不再是大多数人的文化精神消费品。

        读书报:在谈到重回小说的动力时,您提到两个重要人物:韩少功和格非。能具体说说吗?有媒体报道“2009年,马原应海南文联主席韩少功之邀,为长篇小说大奖写作”。如果是这样,写作似乎就显得功利。

        马原:韩少功说过,你对海南这么熟悉,我们举办大奖赛你得参加,也希望能起个带动作用,扩大影响,所以力邀我加盟。这是缘起。即便他不约,我也该回来了,因为我有很强的小说写作的冲动。在这之前,我写过剧本,口述已有十几年的历史,用这种方式写了几百万字。我不回避这个缘起。记者怎么描述我没办法,就像我们一辈子都在媒体的眼皮底下生存,媒体说的有的如你意,有的不如你意,我不计较,从来不和媒体打笔墨官司。

        生病以后,我和格非曾经聊到宗教话题。他很感慨,说如果你现在写东西,会有大变化,你现在关心的东西,是常人不会考虑的事情。他的话给了我很大鼓励,也许我在成为病人之后的思考,确实在写作的意义上,会有不同。

        韩少功和格非从不同的方向为我的小说写作注入推力。他们的说法对我而言是同一件事。我当病人的三年多的时间,积累了对生命、对泛生命(包括动物、植物)的思考,对众生的关心比对我自己的关心更多,到了疯狂的地步。这种关心有相当的深入之后,一定有表达的愿望。我是职业小说家,就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进行个人表达。我愿意以比较偏虚构的方式把我对世界的理解、对世界的重构还原出来。我不大信得过逻辑。我在小说中也讨论逻辑的话题,有时候,非逻辑反逻辑反而更有力量。就像美国黑色幽默派作家约瑟夫·海勒,他就是典型的反逻辑。我把他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归纳成马原式。你为什么上厕所,这时候的回答完全是反方向的,你为什么不能上厕所,完全和逻辑没有一点关系。

        读书报:停笔20年,最终让您写作的契机是什么?

        马原:一场大病会让任何一个人成为哲学家,你有生死问题的时候,你不想你的生死问题是不可能的,一旦想生死问题的时候,已经变成哲学家了。我的肺有重疾,但是未最后确诊。因为在检查确诊时,我从医院逃出来。我想,如果确诊,我的生命就开始倒计时;如果不是,也面临生死问题,要接受化疗、射线,开胸手术。

        写的时候,我有意把生病以后思考层面的东西拿过来。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放在小说里。我不认为对小说有所消解或增长。我过去的小说一直偏重于形而上,不讨论不哲思,即便讨论,范围也比较小。现在阅读范围比二十年前更大,在这范围里有批评也不奇怪。我个人觉得,这个小说完成一整年,就小说本身而言还是没有一点儿遗憾。当然我现在身上带着大病,可能人生态度也会比较达观。我甚至不觉得这是坏事,20年前,30年前,我的小说在图书市场上,基本上口碑是一致的。这回有了相当的分歧,我很开心。我觉得一个小说有认真和不认真的阅读,有深度也有严重的误读,这是正常的事情。

    我愿意你们是从未读过马原小说的读者

        读书报:谈到《牛鬼蛇神》的创作,两次提笔,两次又放下。您觉得影响写作的有哪些因素?

        马原:和大儿子的关系是原因之一。我们之间的摩擦出现在写作过程中,对写作妨碍特别大。甚至使这部小说差点夭折。还有,我离开小说太久了,究竟能不能写完,我在写作过程里信心不是特别足。这是心理积淀造成的。

        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我是人生如意十常八九,如果有一二不如意,是和儿子的相处。对我个人而言,我复杂的一生,都还不错,能够做到游刃有余。仅仅儿子这件事,我有严重的挫败感。首先是我的问题,作为父亲是主动方,父子关系没能达到让我满意的好的格局,我负主要责任。其次是沟通。我很沮丧,至今都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这种情绪差不多影响了我《牛鬼蛇神》的创作。我没有任何怨恨,一直在尝试修复父子关系,但是他拒接电话,不回短信,不回邮件,在非常少的见面里,他总是莫须有的指责,而他所提的基本是他还没有记忆时发生的事情。

        读书报:小说中父亲与儿子的关系,也是真实的吗?你本人和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马原:我和父亲很像,年轻时都很倔。我当了父亲之后,特别理解我父亲,后来我们感情特别好。我这样一直浪迹天涯的人,做到了给父亲送终,也是个奇迹。当时我在成都拍电影,拍完本应回上海,突然特别想家,回家才发现父亲病危——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家。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我爸叫我。我赶回来,是给我爸送终。能在父亲走的时候,守在父亲身边,我很开心。可能我自己跟儿子的纠葛,也要等他到了当父亲的年纪,有一些改变。

        读书报:大家都注意到《牛鬼蛇神》中有《零公里处》《冈底斯的诱惑》的一些细节包括人物的重复,争议也在这上面。为什么?

        马原:我引用了三十多年前的小说内容,那时候的小说内容和今天要表达的,很多观点是一致的。我这么想: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我面对的世界,和我在六十岁的时候面对的世界,我发现我的立场是统一的,也是这个缘故我才把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小说断片用到今天的小说里。我说过,我愿意你们是从未读过马原小说的读者。先前读过的,如果还有记忆,也希望站在今天的立场上去读《牛鬼蛇神》。

        读书报:但是也有很多人会揣测这种重复是否与写作能力有关。当年那句“我就是那个叫做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一下子印入脑海的深刻给读者带来的记忆太难以磨灭。

        马原:对我的说辞有各种明显误解和贬损,这是阅读者自己的事情,我不在乎。也有人说马原没本事了,把过去的馍再嚼一遍,有这种想法的人,是根本没理解《牛鬼蛇神》写的什么——写的是神技,写的是神奇。在这事件里不可能不与神相遇。我把我三四十年里和神相遇的断片都拿过来,我用我自己的,没用莎士比亚、海明威,也没用托尔斯泰。对没读懂的人我没兴趣讨论,我愿意和读懂了这书的读者交流,只要你付出时间,一定会有真心得。

    “先锋”诞生之日就已经解体

        读书报:您怎么看当年的“先锋派”?

        马原:准确地说,我们是当年在同一时间写小说的伙伴,私人关系很好。我们的写作开始于80年代,彼此熟悉,“先锋”这顶帽子,是在上个世纪末才戴上的,是文学史家根据历史发生的具体情形定位的,根本没有先锋运动这回事。当时还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不一而足。大家在归纳历史的时候,发现相似或相同的价值取向或方法论的追求,觉得以先锋概括论定更合适。但是真正戴上先锋的帽子是写作十年之上的时间,沉淀后才形成的。“先锋”概念诞生在2000年,这时候“先锋”已经解体了,我作为先锋一员早就不写小说了。

        读书报:同一时期写作的伙伴,有的一直活跃在文坛,有的已经不再“先锋”。那么,您认为作家怎样才能走得长远?

        马原: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讨论80年代的写作,那时候我们都年轻,那个时候的写作理想、对生命的理解,肯定比今天也相对积极和稚嫩,想象力和破坏力也比今天都好。我个人觉得,如果他们还在极富创造力的过程中,写什么真的那么要紧吗?就像前一段我读到方方的中篇小说《万箭穿心》,看这样的小说真是特别来劲——来劲,这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在五六十岁时非得装嫩不可?我们的写作过了耸人听闻的年纪,写能有效把握的故事,肯定是最佳选择,别做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还想着一片掌声。

        读书报:听说您正在写一部新长篇?

        马原:是大俗的故事——关于财产的故事。这是别人讲的故事,真是精彩。我从中读出了加缪,读出了卡夫卡。

        读书报:您本人怎么看待财产?

        马原:财产是伴随人类历史都要面对的事情。在绝大多数情形下,财产和一个人的勤劳、天赋、努力都相关,一个能够创造财富的人,一定是特别能干的人。中国因为特殊的历史条件,从没有财产到有财产就30年之间。现在由于中国已经步入了有财产的社会阶段,所以财产会是中国社会里特别重要的内容。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看到有特别好的关于财产的小说问世,我希望即将出版的小说是许多人喜欢的,财产背后有非常大的文章好做,不光是哲学的、形而上的。我的新小说叫《无穷》。《无穷》是我对故事最好的诠译和最好的标题选择。

        读书报:您现在西双版纳的生活情况怎样?

        马原:本来想建一个书屋。后来做大了一点,可以做马原书园。我希望在这里终老,可以呼朋唤友,搞一些跟我个人相关的小规模的活动,有这么一个愿望。(本报记者 舒晋瑜)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