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抽象为仪式

    收在这本薄薄的集子里的8个精美的短篇，是27岁的麦克尤恩的处女作，曾获毛姆奖——这在30多年前，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不啻是一个最最令人鼓舞的肯定。赤裸裸的青春，狂躁不羁的灵魂，不加修饰的性意识和性冲动，是这八部小说共同的主题。而《立体几何》则是这本集子当仁不让的“主打曲”。

    《立体几何》里有三组人物关系：年轻的数学家亨特和国际学术会议上的学界“大佬”们；“我”的有钱有闲的业余数学家曾祖父和每天定时来与他清谈的M；“我”和“我”一直在找机会“试着和她离婚”的妻子梅茜。第一组人物是从M和曾祖父的对谈中交代出来的：亨特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宣称自己发现了“无表面的平面”。为了证明他的理论，他先是拿出一张白纸，按照他特定的数据和角度折叠后，这张白纸变成了“无表面的平面”——在众人眼前消失了。大佬们当然会认为这只是江湖骗子的招数——如果承认这个理论，他们权威的基石将顷刻倒塌。最后亨特只好“以身相许”，他在别人的帮助之下，将自己的身体弯曲成一种特定的角度，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变成了“无表面的平面”消失了……

    M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亨特的论文并把它交给了曾祖父。“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多么低估了我那作为业余数学家的曾祖父”，M的悲剧发生了，他在曾祖父的劝说之下做了他的实验品，就此人间蒸发……

    最后，是“我”和妻子梅茜。“我”刚刚研读完曾祖父留下的内容极其翔实的日记，研读了他对亨特论文的解析和“实操”图示，并且刚刚和梅茜吵了一架。梅茜夺门而出，数小时后回到家，一心想着要与“我”示好。眼见得又要经历一场“冲突——和解——冲突”的、老生常谈的循环。这时候，别有用心的“我”“暗下决心晚上要尽可能对梅茜好”。在慵懒、暧昧的光线里，在充满情欲的气氛中，“我”用从曾祖父的日记里学到的那个姿势，悄悄对梅茜下了手，梅茜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便消失在“深蓝色的床单上”。

    我们无法言说这样的小说所表达的丰富的内涵和意旨，就像我们无法追问那个“无表面的平面”到底会不会真的存在并且被演示，无法理喻“维度是知觉的函数”这样艰深的定律，那么，就让我们满足并享受这一刻的惊悚吧。麦克尤恩以数学的精美所构筑和完成的，其实是对人性的一次辉煌而疯狂的想象；他以荒诞的手法所抵抗的，正是人性的荒谬。这是史诗般勇敢而又宏阔的想象力——当爱情抽象为各种各样的、平淡又令人疲惫的“仪式”，剩下的就只有“无表面的平面”了。麦克尤恩和他的主人公们所遭遇到的，与其说是青春的迷惘和困境，不如说是人性的迷惘和困境；他构筑了青春的史诗，也是人性的史诗。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英］伊恩·麦克尤恩著，潘帕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2月第一版，2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