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元素：西西弗斯的石头

    继《失控》、《科技想要什么》两部著作后，美国互联网思想家凯文·凯利最近出版了一部名为《技术元素》的杂文集，在书中他专门创造出了技术元素（technium）的概念：“不仅仅包括一些具象的技术（例如汽车、雷达和计算机等），它还包括文化、法律、社会机构和所有的智能创造物。”简而言之，技术元素就是从人的意识中涌现出来的一切。凯文·凯利把这种科技的延伸面看成一个能产生自我动力的整体。

    这等于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科技本身是不是一个具体自主意识、能够产生智慧的有机生命体？作者认为，在我们这个表面被电缆、无线电波和电子节点团团包围的星球上，一个超有机体正涌现出来。（注意，“涌现”出来的特质，在系统科学中有特殊的含义，即整体拥有，孤立个体不具备的特质。）

    2012年4月左右，凯文·凯利再次访问中国时，其一次演讲中也提到了这个问题。他说：“人们已经开始和技术共生，而我们目前所处的阶段，就是这个大进程的初级阶段。由人类一手创造的技术，如互联网，随着复杂性、自适应性的增加，是否会变得越来越像生命一样，会不会产生一种有别于传统‘生命’但又确实存在的‘意识’？同时，人类对技术又越来越依赖，变得越来越工程化，这个混沌网络未来将变成什么样子，人类又将生活在怎样的状态中？我想只有时间能解答这一切。”

    在《技术元素》一书里，在名为“全球超有机体存在的证据”一文中，作者提出了一个假想：世界上快速增加的计算机设备（包括无线设备）通过互联网互联，从而组成了一个具备涌现行为特征的计算超有机体。他将其命名为“统一体机器（One Machine）”，他提出了一个证明全球超有机体是否正在涌现的方法，这个由4条断言够成的层级梯度。

    1.一个制造出的超有机体。

    2.一个自主的超有机体。

    3.一个有智慧的自主超有机体。

    4.一个有意识的自主超有机体。

    在这四个层次的框架里，作者叙述了有机体在每一个阶段的主要特征，当然他并没有提供学术意义上的理论证明，但其考察角度值得大家借鉴。那随着这个超级有机体的诞生，不免让人提出一个问题：技术和人类到底是什么关系？作者给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人类是技术的性器官：“技术最终将具有比现在多得多的自主性。目前我们不仅是技术的父母，还是技术的性器官。”

    凯文·凯利这本书尽管是一本杂文集，每篇文章具有相对独立性，但还是继承了《失控》等以往著作的思考体系，谈到了文明进化、数字出版、免费经济、人工智能、物联网、数字化生活等热议的话题。而更深层次的是，作者希望借此讨论：技术元素的本质是什么？人类应该拥抱还是拒绝它？人类对它本身的未来发展究竟有多少把握？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想起了古希腊关于西西弗斯的神话：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我觉得，技术就是西西弗斯推动的大石头，不管它是否给人来带来终极的福祉或者灾难、虚无，我们必须一代又一代竭尽全力推动它到极致，我们不得不高效率地四处游荡，尽一切可能去繁衍技术的神秘腺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此日趋激烈的社会竞争中谋生、成就事业，或者解决人类群体面临的一个又一个困境。

    所以，从事物发展的过程来讲，技术对于人类只有一个终极意义——推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