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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5月09日 星期三

    米兰回望

    沈 坚 文/摄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5月09日   20 版)
    米兰大教堂
    米兰斯卡拉广场的达·芬奇塑像

        缓步行进在这样美轮美奂的宗教殿堂间,免不了会为人类虔敬的精神皈服和为此的付出而浩叹,敬畏产生节制,产生理想的升华,并能激发出如此奇特的想象力和无穷的创造力。

        一

        爱听歌剧的人,没有不晓得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的,它一向以上演意大利歌剧驰名,几乎所有最著名的意大利大师的作品,从普契尼、威尔第到唐尼采蒂、列昂卡瓦罗,都曾于此登台献演过。欧洲歌剧艺术,分意大利歌剧和德奥歌剧两大主要流派,托斯卡尼尼执棒时,为扩大剧目、迎接挑战也演瓦格纳的歌剧,将德奥精品请进斯卡拉,并获得了巨大成功。斯卡拉甚至还令人惊喜地演绎过柴可夫斯基和德彪西等俄法大家的名作,也就因此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级歌剧圣殿,人称“歌剧的麦加”。几年前到米兰时,我曾有幸走近这座闻名遐迩的艺术殿堂,见识了其独一无二的风韵。

        通过每年央视元旦音乐会的实况转播,国人已对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颇为熟稔,但对米兰的斯卡拉可能知之不多。不知为什么,这个原先的教堂遗址和后建于其上的歌剧院竟都名以“斯卡拉”,在意大利语里那是“梯子”或“楼梯”的意思。不过,斯卡拉歌剧院在艺术界的名头却极响,图片上所见到的剧院内景,堪称富丽堂皇,从上到下,竟有金灿灿的六层包厢。完全可以想见,早先那些穿金戴银、气度不凡的达官贵人、豪男奢女倚坐包厢观赏歌剧的情境。然而我见到的斯卡拉歌剧院,外观却很平常,远不如心目中想象得那么抢眼,至少是无法同巴黎加尼埃歌剧院那以精美绝伦的卡尔波雕刻装饰的整体建筑相比的。斯卡拉的正立面几与街上一幢普通的三层楼房无异,底层三扇并排的半圆顶拱门组成的门廊,带一阳台,顶端为不大的山形饰墙,不甚华丽。那年去时恰逢大修,大门紧闭,横了道红白相间的围栏,建筑侧翼搭了脚手架,立着高高的塔吊。如此状况,愈发显得有点“不堪入目”。进大厅参观自然是不可能的了,看着斯卡拉歌剧院平淡无奇的建筑,我由此意识到,文化的高雅、辉煌和吸引力,未必全赖张牙舞爪、抓人眼球的外貌,而更在于本身丰厚的积累与内涵,在于其慑人的内在魅力和多年凝聚的人气,难道普契尼会在乎斯卡拉歌剧院的外貌不够靓丽而拒绝在此举办他新作品的首演吗?当然不会!

        斯卡拉歌剧院由朱塞佩·皮耶尔马里尼设计,属新古典主义风格,落成于1778年,迄今已历两百多年。老则老矣,却风采依旧,无可替代。二次大战期间,米兰遭遇轰炸,剧院演出大厅被毁,片瓦无存。战后,意大利政府拨出巨资,按当时的最高标准重建,使之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剧院之一。1946年的战后首场演出,就是由托斯卡尼尼指挥的。我去那年年尾大修后的首演,听说也是请里卡多·穆蒂执棒主持的,而且演出的恰恰是1778年最早首演的同一部歌剧《重建欧洲》。对传统的小心呵护、沿袭和尊崇,于斯卡拉歌剧院乃至整个欧洲的文化传承当中,是随处可感的。

        二

        到米兰“朝拜”斯卡拉歌剧院,自然只是一项节目,米兰是意大利、也是欧洲的名城,可看者甚多。前一天从法国穿越阿尔卑斯山、遥望冰川秀色后风尘仆仆抵达米兰时,已临傍晚时分。匆促安顿及晚餐后,我们便在米兰的夜色下散步,发觉街上店铺大都关闭了,行人几近绝迹,四处空空荡荡,不禁诧异。原来是因为8月的米兰,市民大批出外避暑休假,商店随之歇业,以致如此人气不旺,也算得奇事一桩了。休假游玩、享受快乐,比一味只知赚钱来得重要,这样的生活态度,恐怕是颇堪国人玩味的。

        米兰现为意大利第二大城,仅次于罗马,有“经济首都”之称,却并无相应的嘈杂、喧嚣。它的历史实际上相当久远,比较明确的说法是,始于公元前4世纪的一处军事要塞,古罗马人攻占该地时称其为“Mediolanum”,在古高卢语中意为“平原中间”或“林间空地中央”,那时高卢人的祭祀和祈祷活动,往往选择在开阔的林间空地中举行。东西罗马分裂后,米兰一度成为西罗马帝国皇帝的驻跸地,地位高于罗马。公元313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及其共治者李锡尼在此颁布有关基督教合法存在的“宽容敕令”,即著名的《米兰敕令》,这是承认基督教为罗马国教的前奏曲。到了中世纪,米兰在集市贸易和陆路通衢的基础上发展成为工商业中心;十四、十五世纪建立米兰公国,由斯福尔扎家族世袭公爵;十八、十九世纪之交法国大革命期间,被拿破仑占领,米兰成为法兰西属国阿尔卑斯山南(即西沙尔平)共和国的首都。19世纪中叶前后,米兰是意大利北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最成熟、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并成为独立的意大利王国的一部分。一次大战后,在米兰出现了意大利最初的法西斯组织。二十多年后的1945年4月,也正是在米兰,将意大利拖入战争泥潭的墨索里尼,最终被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暴尸于这个城市的街头。

        

        米兰作为古城,历史文化遗迹不少。晚间散步时就看到过一座凯旋门式纪念建筑——和平门,完全按古罗马样式仿建,磅礴大气。查了资料始知,该建筑早先是献给拿破仑的,1859年才又奉献给意大利国王,作为对那时国家独立的祝贺。一个城市,能够多保留一些这样的历史建筑,也就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历史感。斯卡拉歌剧院门前的斯卡拉广场,像很多欧洲城市广场一样,尽管面积不大,但深含文化底蕴,广场一角矗立着文艺复兴巨匠列奥纳多·达·芬奇的雕像。达·芬奇曾在米兰居住了17年,为米兰公爵服务。虽然他对艺术无止境地追求完美的性格,使他在米兰未及创作出更多的艺术作品,却留下了极富盛名的两幅千古佳作——《最后的晚餐》和《岩间圣母》。《最后的晚餐》绘于感恩圣母堂墙上,500年来的尘垢曾一度使这幅名作黯然失色。但近年来意大利政府经过努力,拯救了这幅名作,人们不惜耗用巨资,以数年时间将它清洗修葺一新。极为可惜的是,那次我们在米兰只有半日逗留时间,日程安排太紧,无缘亲往瞻仰一番。

        当天最大的参观节目还是米兰大教堂。从斯卡拉歌剧院到大教堂,中间必须穿过维托里奥·埃曼努埃尔二世长廊,长廊的尽头,是大教堂所在的广场,立有一尊意大利国王埃曼努埃尔二世的骑马青铜塑像。这是许多欧洲国家帝王的“标准像”,无非颂扬其赫赫武功与治国雄才。不过话说回来,萨伏依王朝的埃曼努埃尔二世在意大利近代史上确有可圈可点之处,正是他在位期间,倚重首相加富尔,历经军事手段和外交折冲,最终排除了外来势力的干涉,完成了国家统一,也使他自己成了首位名副其实的意大利国王,并于1870年正式定都罗马。这是一段客观存在的真实历史,无论二战后意大利如何改朝换代,共和国替代了王国,对这位肩负过民族责任的历史人物,意大利民众终究有他们自己的客观评定,不会反复无常,更不会虚无主义地来个全盘抹杀。看着广场塑像前起起落落的栖鸽,我不禁浮想联翩……

        埃曼努埃尔二世长廊建成于1877年,也是米兰的一处象征性建筑,其实就是一座以拱形玻璃做顶的硕大连拱廊,地面人行道铺有精致的马赛克,街两侧尽是书店、餐馆、咖啡吧,也是个购物中心,只是更具艺术品味罢了。人们常说米兰是意大利、也是欧洲的“时尚之都”,就在于处处有最新潮的商店和服装、鞋类款式,而长廊是好赶时髦者必走的。我因素乏购物冲动与追慕时尚的灵性,仅对建筑本身颇多留意。

        米兰大教堂在意大利文里作“Duomo”,出自“dome”,即穹顶、圆盖,指教堂主建筑的圆穹式造型。这种结构在欧洲教堂中并非独一无二,但米兰的“Duomo”却以硕大见称,为世界第二大教堂,位列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之后,还是世界最大的哥特式建筑。这座大教堂系奉米兰首任公爵加莱亚佐·维斯孔蒂之命于1386年开始建造,直到1897年,主建筑始得最后完工,历时5个世纪。教堂正面最后一座铜门的安装,更晚至1965年才告竣。整个教堂建筑长约168米,宽约59米,宏伟的大厅被4排柱子隔开,圣坛周围支撑中央塔楼的4根柱子,高达40米,直径10米,全由大块花岗岩砌叠而成,外包大理石。大厅顶部最高处距地面竟有45米,厅堂可容纳三四万人活动。

        米兰大教堂建筑的正立面呈巨大的山字形,通体采用洁白的大理石做建材,圣洁而高雅。它不光穹顶巨硕,而且四周尖塔林立,光怪陆离,是世界上尖塔最多(135座)、也是雕塑最多(6000多座)的建筑,有“大理石山”之誉,更被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称赞为“大理石的诗”。教堂正面有6组大方石柱和5座大铜门,铜门重37吨。每座铜门上分有多个方格,每格内镂有教会与城市历史、神话、圣经故事和人物传奇的浮雕。方石柱上又有几十幅大型浮雕和上百个人物像。

        教堂的屋顶上藏有一件圣物——相传是钉死耶稣的钉子,虔诚的信徒们为纪念耶稣,每年都会取下钉子膜拜3天。大教堂的整体风格虽属“装饰性哥特式”,但已吸纳了不同时代多位建筑师的理念,兼有哥特式、新古典式、巴洛克式等,所以在建筑上还是博采众长的。

        1804年末拿破仑在巴黎正式称帝后,他借助在欧洲各地的军事胜利,像那些中世纪帝王们一样,进一步攫夺了传统的意大利王位。次年5月26日,他从米兰的蒙萨宫取出古老的伦巴第铁王冠,在米兰大教堂举行加冕仪式。据说拿破仑在从米兰大主教的手中接过这顶王冠戴在自己头上时,高声说道:“由上帝赐我此冠,慎勿触犯。”

        徜徉米兰大教堂各处,是一种美的享受,也是一次艺术之旅。只是不巧恰逢教堂外墙大修,被蒙上了遮盖物,难以一窥它的庄重辉煌全貌,但经严格安检后的入内参观,依然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主教堂大厅内光线幽暗而神秘,气氛肃穆,一股自上贯下的森然之气,不由得让人端庄持重起来。这时,我看到一位教友正在告解室前跟神甫低声交谈。在尊崇信仰的民族那里,凡涉个人与家庭私密、精神交流与求助的话题,都有可供探讨的天地。大厅的采光靠两边的狭长侧窗,上嵌彩色玻璃,共有24扇,每扇高约20米,可能是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这些彩色玻璃造于五百多年前,至今仍光彩夺目,令人惊异。

        随后我们坐电梯登上教堂屋顶的露台、甬道,既可远眺米兰城市的景色,又能近距离地观赏教堂顶部诸多尖塔和圣徒天使石雕之精美。同一般典型的哥特式教堂不同,米兰大教堂建筑的顶部不是两支光滑的大尖顶,而是矗立着密密麻麻数百支小的尖塔,难怪被英国小说家劳伦斯形容为“活像一只大刺猬”。众塔林立中,以中央塔为最,高108米,也是整个教堂的最高点,15世纪中叶由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大师布鲁内列斯基所建。中央塔上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为镀金铜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圣母身裹3900多枚金叶片,重达700多公斤。千姿百态的雕像,主题大多出自宗教题材;教堂外侧还布有96具怪兽形排水口,每个转角处的怪兽都各不相同。

        缓步行进在这样美轮美奂的宗教殿堂间,免不了会为人类虔敬的精神皈服和为此的付出而浩叹,敬畏产生节制,产生理想的升华,并能激发出如此奇特的想象力和无穷的创造力。当我们随后乘车离去,奔驰在位于广阔波河平原的高速公路上时,我禁不住又回首再望了一眼远逝的米兰城廓。作为当年《米兰敕令》的事发地,拥有恢宏的大教堂的这座城市早已同宗教紧密相系,然而它既是精神的,又是现实的,是可以实实在在触摸与感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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