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著名的波兰女诗人、1996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Wislawa Szymborska)因肺癌不治,2月1日晚间在克拉科夫家中去世,享年88岁。
“她在亲友陪伴下过世。”友人告知波兰头号大报《选举报》。
女诗人是著名的烟鬼——2010年出版的英译希姆博尔斯卡诗集《这里》(Here),选用其烟照一幅,作为封面,表现她坐在咖啡桌前,右手举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头后仰,闭着眼,嘴角上浮,一副高度陶醉的模样。
她生性腼腆,深居简出,语音轻柔,仪容优雅,常有瑞典记者奉之为“诗坛的葛丽泰·嘉宝”。但诺贝尔委员会当年另有所比,以“诗艺的莫扎特”形容她精细的语言,又云,其中蕴藏着“贝多芬的疾风暴雨”。
读书报曾于去年报道,2011年1月,她在克拉科夫的瓦维尔城堡,接受了科莫罗夫斯基总统颁发的白鹰勋章。此为波兰文化界的最高官方荣誉。
希姆博尔斯卡是波兰的第四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前三位是显克维支、莱蒙特和米沃什),也是第一位获得此奖的波兰女性。而在瑞典的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去年得奖前,她是最后一位获此殊荣的诗人,两者之间相隔了15年。
和一辈子仅有两百首诗的特朗斯特罗默一样,希姆博尔斯卡极为薄产,去世前发表的诗作不足四百首。
——您为啥不多写点呢?她曾这样回答:“我屋里有个废纸桶。头天晚上写的诗,第二天早晨再读,就不一定都能留下来喽。”
量少,质精。科莫罗夫斯基总统在她去世当天发表声明称:“在她的诗中,我们可以发现让这个世界更容易理解的真谛。”总统特别强调:“几十年来,她以乐观精神、对美和语言力量的笃信,深深感染着波兰人民。”
希姆博尔斯卡诗风简洁,诙谐,擅以幽默和微物处理重大主题,如美联社所说,透过一枚洋葱,一只徘徊在空屋里的猫,一架博物馆里的老风扇,来观照爱情、死亡与时光的流逝。
例如她的诗《三大怪词》——本报根据波兰的著名诗人斯坦尼斯拉夫·巴兰恰克(Stanislaw Baranczak)与其搭档克莱尔·卡瓦纳(Clare Cavanagh)英译转译如下:
当我说「未来」,
第一个字便已属过去。
当我说「沉默」,
我便打碎了沉默。
当我说「无」,
我已从无中生出了有。
《选举报》则在2月2日头版用整版刊印希女士照片,以示敬挽,并列印其诗作一首,题为《次日——没有了你我》,出自她2005年的诗集《冒号》(Dwukropek),本报据休顿·米弗林·哈考特书局2010年出版、同样由巴兰恰克和卡瓦纳英译的诗集《这里》(Here)转译如下:
次日——没有了你我
今早看来阴冷多雾。
雨云
将自西移入。
很差的能见度。
很滑的高速路。
渐渐地,随着一日铺展,
高压锋自北向南,
局部的阳光大有可能。
但因阵风强劲,
或将暴雨夺晴。
入夜,
各地晴朗,
仅在东南,
有微小的几率下起阵雨。
气温将急剧下降,
气压随之上升。
次日
预报天晴,
但那些仍然活着的人
还是应该带把雨伞。
1923 年7月2日,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生于波兹南附近的布宁村(今属克尔尼克县),8年后随爸爸妈妈迁居克拉科夫,从此融入这座中世纪的风雅古城,至死,身与心皆以此城为家。
1939年9月,纳粹攻入波兰,二战爆发,希姆博尔斯卡在铁路部门谋得工作,方免于被鬼子强征奴工。业余时间,她入读非法的民办学院,战后进入克拉科夫雅盖沃大学,学习波语文学和社会学,但从未获得学位。
1945年3月,希姆博尔斯卡在当地《波兰日报》的《战斗》副刊上发表了第一首诗《我在寻找语词》,日后的第一任丈夫、诗人亚当·符德沃克当时就在《战斗》上班,她以文学女青年的身份接受了他的大量辅导,认同文学须为革命和社会主义事业服务之宏伟目标,并于1948年与符德沃克结婚。
1952年,希姆博尔斯卡加入了波兰统一工人党,同年,其首部诗集《我们为此而活》出版,其中有大量的政治诗作,如《苏军战士在解放之日对波兰儿童说》《来自朝鲜》《致美国母亲》《人民宪法产生时一个老女工的回忆》《列宁》《欢呼建设社会主义城市》(“社会主义的城市/是前途美好的城市,/没有市郊,没有贫民窟,/人人都友好相处。”)和《我们的工人谈帝国主义》(“他们仇视我们的煤炭,/他们仇视我们的砖瓦和线纱,/他们仇视我们取得的成就,/他们仇视我们将会建成的一切。”)[译文引自林洪亮译希姆博尔斯卡《呼唤雪人》,漓江出版社,2000年。]
1953年,她进入克拉科夫的《文学生活》编辑部工作,第二年出版《向自己提问题》,并与符德沃克离婚。1956年,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发表秘密报告,苏联及东欧国家迅速“解冻”。希姆博尔斯卡幻灭,诗风亦随之大变,1957年出版的第三部诗集《呼唤雪人》多有讽喻,将独裁者比作喜马拉雅山雪人,并告诉他:“雪人,我们拥有莎士比亚,/雪人,我们会演奏小提琴。”
此时,她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前两本诗集。从《呼唤雪人》开始,希姆博尔斯卡告别了政治主题和苏式文学观,向真正的、我们今天熟知的希姆博尔斯卡前进。以后每隔四五年,她便出一部诗集,声名渐起,终获诺贝尔奖的垂青。
希姆博尔斯卡的主要诗集还包括:盐(1962)、《一百种乐趣》(1967)、《任何情况》(1972)、《大数目》(1976)、《桥上的人们》(1985)、《结束与开始》(1993)、《一粒沙的外貌》(1996)、《瞬间》(2002)、《冒号》(2005)和《这里》(2008)。
虽然身在庙堂,但她并不曲高和寡。在波兰,希姆博尔斯卡读者甚众,每逢新书上市,必有热潮。《选举报》的读者曾将《冒号》选为2006年最佳图书。
已故波兰大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曾从她的诗作《一见钟情》中获得灵感,拍成电影《红》。波兰摇滚歌手柯拉演唱过她的另一首诗《没什么可以重来》,竟成1994年波兰的热门歌曲。此二例,皆发生在她获得诺贝尔奖之前,由此可见,在波兰国内,对她而言,诺贝尔奖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的长期伴侣、作家科尔内尔·菲利波维茨是集中营的幸存者,1990年去世。前夫符德沃克死于1986年,生前始终是希姆博尔斯卡的密友。
近年来,女诗人一直忙于创作。秘书在她死后透露,最新一部希姆博尔斯卡诗集可望在今年晚些时候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