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经济与社会脱嵌问题的思考

    近来读过的书中，有几本印象很深，分别是：卡尔·博兰尼《大转型：当代政治、经济的起源》（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版）、恰亚诺夫《农民经济组织》（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年版）、詹姆斯·C.斯科特《农民的道义经济学——东南亚的反叛与生存》（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经济与社会译丛”中的《找工作：关系人与职业生涯的研究》（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等。

    为什么会选择读这些书？因为今天中国的市场经济或资本的力量过分强大，特别是经济全球化使得经济活动本身越来越脱离社会的目标和价值，而这也是博兰尼在《大转型》一书中指出的经济与社会的脱嵌问题。博兰尼虽然谈的是欧洲文明从前工业世界到工业化时代的情况，但在今天的全球化时代，特别是资本霸权时代，读来颇有同感。所谓经济与社会的脱嵌，是说在资本主义经济活动中，利润取向第一，置市场经济活动引发的社会后果于不顾。如一些跨国大型企业，它们的生产活动给社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环境污染还只是表面的问题，最糟糕的是企业只是将劳动者视为机器，也看不到各生产要素与所在社会的关联。马克思的一些经典著作，如《资本论》、《共产党宣言》，谈到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就是将人还原到赤裸裸和冷冰冰的金钱关系之中。这表明了市场经济活动对社会价值的伤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经济和社会是脱嵌的。资本主义活动的理念和出发点很明显，即把人假定为完全理性的原子化个体，只知道一味追求利益，和社会不发生任何关系。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都是如此。

    俄文版《农民经济组织》早在1925年就出版了，作者恰亚诺夫在斯大林时期曾遭到整肃。这本书谈的是农民经济组织，指出农户作为一个生产单位，同时又是一个消费单位，两者是合一的。农户在考虑经济利益的时候，与以个人为单位的角度不一样，农户以家庭为单位，考虑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家庭的生存。这种研究的思路与将个人假定为孤立的理性动物不同，一定程度上修正了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的观点。

    《农民的道义经济学》分析了缅甸、印尼、越南这些国家中底层农民的生存情况，书中有一个比喻，说这些贫苦的农民“好像一个站在河里的人，水已经淹到脖子，如果再有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有灭顶之灾”。这种濒于“灭顶”的状态，使得这些农民一旦有谁剥夺他们的底线生存权益，就会爆发激烈的反抗。他们对公平等问题也特别敏感。总之其与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所假定的那种时时刻刻为追逐利益最大化而不择手段的个人形象大不相同。

    《找工作》是美国社会学家葛兰·诺威特在1970年写成的著作，这本书表面上是分析一个人如何获得职业岗位，事实上强调的是，个人是怎么利用社会网络的，或者说，社会关系是如何运作起来的。作者反对将个人假定为一个独立的理性个体，强调每个人都是处于社会网络之中，而且是主动地嵌入社会网络之中。作者认为，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将个人假定为一个理性选择是没有看到社会因素，是故意将社会视为“低度社会化”的社会。

    今天的中国存在很多问题，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市场经济独大，不仅社会，甚至连政府也从属于经济活动。社会本身的活力越来越弱，而资本却占据着主宰地位。所以，今天重提社会建设，不能只是靠政府推动几个社会建设工程，还需要从根本的立场上来反思经济活动及其方式。

    （本报记者陈菁霞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