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从香港城市大学校长位置上退休后,张信刚本以为将有更多闲暇读书、写作,可是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国内高校乃至土耳其一所大学的授课邀请、聘书纷至沓来,曾是高校管理者的他就此重返讲台。此外他还要花时间满世界去旅行。
张信刚本是理工科出身,大学时在台湾大学学土木工程,后来赴美攻读斯坦福大学结构工程学硕士学位,博士则念的是生物医学工程学。在其最近于内地出版的新作《大中东行纪》中,他这样描述自己——“世界著名生物医学工程专家”。事实上,他在这一领域成就斐然。但他更为公众所知的身份还是香港城市大学前校长、文化学者,他的《大学之修养》、《茶与咖啡:张信刚文化与经济讲座》、《尼罗河畔随想》等著作先后在内地出版,他对国内大学教育中文理分科、素质培养、扩招等不时公开发表意见,对中国传统文化在今日世界之地位、推广方式等亦不乏独到见解,更对大中东区域话题颇有研究。
前不久,张信刚到北京参加广西师范大学理想国年度文化沙龙,与葛兆光、易中天、资中筠等就“世界向中国开放还是中国向世界开放”主题展开对话。在他下榻的酒店房间,他向本报记者谈起,他对这次交流相当珍视,难得大家能如此理性又包容地坐在一起讨论问题,不同观点能够并容。此后,他还前往北京大学接受“叶氏鲁迅社会科学讲座教授”聘书,作了一场题为“我看大中东”的讲座。
在《大中东行纪》一书中,他的笔触探及“大中东”地域范围31国,这些国度他大多去过(未到过伊拉克),有些国家还一去再去,书中有他行走的见闻、感受,也有对这些宗教信仰、历史渊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国度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的回顾、怀想,是有历史感、思辨性的深度行纪。
读书报:您是学理工的且颇有建树,但是很多内地读者还是通过您在人文、历史方面的著述才知道您。
张信刚:对,这对我的专业有点不公平。从18岁到53岁,我正式的所学专业和工作都是在工程方面,也有一定的成绩和知名度。最近这十几年来我颠覆了自己,时常被认为是搞文化的或研究历史的。
读书报:这种颠覆的原因是什么?
张信刚:我的事业是分前后期的,大家对我的认识不外乎是办教育的、搞文化的。10岁时我已经对历史和文化有兴趣,从18岁念大学起,我用以吃饭的、建立事业的领域就是生物医学工程。当校长之后,我越来越倾向于行政、学术化工作,有机会就教育、文化、历史等方面话题发表演讲。要是老讲生物医学工程的话,一般听众是没兴趣听的。于是我多年来在这方面的积累和兴趣越来越多地发挥出来。
读书报:目前内地高校专业有文理区分,坊间对理科大学生人文素养时有诟病,这是教育中的偏颇吧?
张信刚:我很认同你的说法。文理分科最早的原因可能是师资不够,或者因为有限的教育投资很难让学生什么都全面地学到。我个人认为,中学生不应分文理科,从小学到中学应该受同样教育。大学分文理科也不应该分得那么截然,好像念会计的除了会计啥都不念。知识需要分工,但也应互相触类旁通,人要有综合能力,如果一个人大学念了四年只会所学的专业,对历史、政治都不懂,就很成问题。
读书报:当年您去国外求学的起点是到埃塞俄比亚办签证,这已经为您日后对大中东话题的研究打下伏笔?
张信刚:我对于中东话题的有意识关注是在1981年。当时我在巴黎大学任客座教授,那年圣诞节和新年期间,我和家人开车去西班牙南部。虽然我知道西班牙历史上曾被说阿拉伯语的北非人占领,但那趟旅行的见闻令我觉得自己对伊斯兰世界的情况知道得很有限。从此我就刻意在实践中和知识上填补这方面的空白。那时伊朗和埃及都是国际社会的焦点,发生了伊斯兰革命和埃及总统萨达特遇刺这样的大事。加之后来我发现很多和我背景相同的人,特别是中国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个领域的知识有欠缺。这些都促使我慢慢形成对这个领域的兴趣。
读书报:《大中东行纪》中的文章是香港《信报》专栏的结集吧?
张信刚:去年3月至12月,我一口气在《信报》上发了39篇“游走于文明之间”专栏文章,这些文章全部收在这本书里,但每篇的内容都比见报时有所补充。《信报》的编辑说每篇可以写两千五百字,我觉得太短,争取到了三千字,不过这个篇幅对这个话题来说仍是不够的。在《信报》专栏之外,我又写了八篇,最终呈现在书中的是47篇。
读书报:为什么提出重新定义传统意义上中东国家构成的“大中东”概念?
张信刚:“大中东”的概念是我提出来的,其实并不离谱。看看世界上近来发生的事情,利比亚就在意大利边上,离着以色列黎巴嫩巴勒斯坦还远得很,但没人否认利比亚是中东的一部分,北非也是中东的一部分。从欧洲人角度看,离他们近的地方叫近东,远一点叫中东,再远一点叫远东。这样说的话,摩洛哥比所有西欧都更西,也不能管它叫中东,但摩洛哥在阿拉伯语区,跟巴勒斯坦是同质的,所以把摩洛哥归到大中东。再向东,伊朗和土耳其在过去几个世纪管理过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这三个国家过去曾是伊朗和土耳其的一部分,今天那里很多人是穆斯林,所以我把它们也算进去……我忍住没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归到“大中东”里去,因为我想在另一本书里写写这两个国家,如果把它们抽掉了,那本书的重点就没了。
读书报:写这些文章的时候遇到什么困难吗?
张信刚:确实面临一些难度。不过资料不成问题,我家中有满满一架子关于中东的书,涉及伊斯兰文化啊中亚啊。何况还可以利用互联网查询核实一些译名和译法。真正的问题是在这么多亲身见闻和资料中选什么来写,比方说希腊,可以写的东西太多了,但我只用三篇文章九千字写希腊,难就难在取舍。要跟我的实际经验结合,毕竟我去过那里,但又会局限于事实。实际上,写专栏时每次我都要写四千五百字,再删到三千字。
读书报:“游走于文明之间”既然是系列写作计划,第二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张信刚:第二本我会写南亚和中亚。如果《大中东行纪》能被读者认可,出版社愿意继续出,我相信就会有第二本。第二本的构想目前只存在意念中,还没付诸实践。如果我减少出去授课、讲学和参加各种活动的次数,写作的时间就会多一些。我已经跟北大说好了,接下来的三年每年只在北大待一个月。
计划中,这个系列第三本我想写欧洲,第四本写北美洲,我在北美住了二十多年,但一定得找到独到视角。这些写作的核心在于不同文明之间的互动,每个区域都有这种情况,而我想写的这些区域是互动最彻底的。
读书报:旅行是你人生中特别重要的关键词,现在你的旅行是随兴所致还是有计划性?
张信刚:从前的旅行都是为兴趣,这两三年的旅行更有计划性和目的性,比如一个月前我和太太去了新疆和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是为了写作。有些地方我去过两回,就是觉得还没走全,资料不足。人一旦“动机不纯”,哈哈,想写书了,旅行就有目的性了。
(本报记者 丁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