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战争艺术》获龚古尔奖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深秋的巴黎阳光明媚，德鲁昂大饭庄喜气洋洋。11月2日，一年一度的龚古尔奖又一次在此地开奖。

    中午12时45分，作为龚古尔学会十位委员的发言人，迪迪耶·德库安站到饭庄门厅的楼梯上，宣布了2011年的大奖得主。在场记者抱怨，没听见他说什么，电台的人要求重来，德委员遂再次宣布，将大奖授予亚历克西·热尼（Alexis Jenni）的小说《法国战争艺术》（L’Art francais de la guerre）。

    于是，一位来自外省的中学生物老师以其初登文坛的小说处女作，赢得了法国文坛的最高荣誉。

    “我看见了血河”

    亚历克西·热尼今年48岁，来自里昂的圣马可高中。尽管其姓氏与“天才”（génie）同音，他却谦卑地自称只是“星期天作家”（écrivain du dimanche），平时教书育人，回家还要对付三个孩子，所以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到咖啡馆里搞文学，秘密笔耕20年。在写出两本小说，却屡遭退稿之后，热老师受挫却不灰心，再以5年时间发愤，完成《法国战争艺术》。他打印出一份书稿，寄往著名的伽利玛出版社，竟然获得出版，并一举成为今年法国文坛的最大赢家。

    此书厚达630页，通过主人公——画家和退伍老兵维克托里安·萨拉尼翁的经历，回顾了法国在印度支那和阿尔及利亚进行的殖民战争，并对战争的历史遗产进行了反思，着重探讨了在法国国民身份的塑造过程中，战争所起的特殊作用。小说时间跨度长达48年，从1943年开始，直至1991年爆发的第一次海湾战争 。

    热尼生于一个有反战传统的左翼分子家庭。《法国战争艺术》不仅反战，从某种角度而言，甚至反法，对所谓的“法国人”概念提出了强烈质疑。书中写道：“我看见了血河，流过我平静的小城，我看见了法国战争的艺术，它从未有过改变，我还看见了动乱，它总是出于相同的原因发生，对法国人而言，那些原因从未改变。”

    热尼曾告诉《新观察家》杂志，他想以此书打破一种“永恒的健忘”。他还对法新社表示，写作灵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尼古拉·萨科齐总统和前移民部长埃里克·贝松，两人2009年发起了一场国民身份大讨论，在法国国内引起了强烈争议。

    法国公众和评论界对龚古尔奖向有微辞，认为该奖轻视历史小说，但继乔纳森·利特尔的《复仇女神》2006年获奖之后，《法国战争艺术》再次回应了此类成见。德库安表示，热尼的小说在第一轮投票中，便以五票对三票，战胜了女作家卡罗尔·马丁内斯（Carole Martinez）的《低语之地》（Du domaine des Murmures）。另一位龚学会委员、摩洛哥法语作家塔哈尔·本杰伦则在《费加罗报》撰文，赞扬《法国战争艺术》是“一部触及法国历史的伟大文学作品”，将促使数百万青年反思法国的殖民战争。他的同事埃德蒙·夏尔-鲁女士也表示：“这是一本其作者将留下自己印记的少见之作，一本绝对令人不安的书，一部关于这一特殊主题、以这种方式写出的出人意料的作品。”

    “亚历克西·热尼快上桌！”

    11月2日下午1时30分，亚历克西·热尼乘车抵达饭庄。记者们一拥而上，尽管有人低吼：“别挤了”，但场面远远不能和去年的混乱与火暴相提并论。一年前的此时，当米歇尔·韦勒贝克在其《地图与疆土》（La carte et le territoire）获奖后现身，奋力挤过麦克风的丛林，进入饭庄包房后，竟有记者趴到他背上，某摄影师企图爬上餐桌，结果激起了身后更多摄影师的公愤，群起予以谴责，于是爆发了争吵，中间夹杂着急速往来的脏话，还有人威胁要打烂同行的眼镜。在混乱中，摄像师的电缆刮倒了水杯，弄湿了女委员弗朗索瓦兹·尚德纳戈尔现场给韦勒贝克填写的奖金支票。娇小的龚学会资深委员埃德蒙·夏尔-鲁女士对眼前的乱局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揪住一位很不老实的男记衣领，嗔怒道：“乌，臊喝得！”（您，滚出去！）。

    但今年不是去年，温良恭让的热尼老师更不是“坏小子”韦勒贝克。《费加罗报》的文学记者默哈迈德·艾萨韦在现场看到，热尼有心取悦在场的每个人，乐呵呵地听从摄影记者直呼其名而大声发布的命令：“亚历克西，往右看！亚历克西，往左看！”

    热尼也觉得龚古尔亚克西——真好。他站定了，从容发表感言：“我很高兴也很自豪，一本处女作出版后得到了龚古尔奖。这本书我干了5年，甚至没指望它能出版，龚古尔奖更是想都不敢想。”热老师笑容灿烂，忆及自己苦难的文学历程，直言手稿不断被拒的岁月，实为“漫长的失败体验”，但“这并不是因为‘你不会弹钢琴所以开不了音乐会’。”

    饭庄里空腹的委员们失去了耐心。他们开了一中午的会，投了票，又等了热尼一个小时，现在全盼着早点开饭。贝尔纳·皮沃委员终于大声呼唤：“亚历克西·热尼快上桌！亚历克西·热尼快上桌！”

    折腾到下午两点半，终于开饭了。今年德鲁昂大饭庄提供的龚古尔大餐包括慕斯龙虾、牡蛎和鱼子酱，喝的是烈酒柑曼怡。

    龚古尔奖的奖金只有区区10欧元（约合人民币87.4元），但不会有记者提问：你们龚古尔奖的奖金这么低，是不是表明法国的文学水平很差？对这样的记者，委员们大可以说一句：“乌，臊喝得！”法国仍然是文学大国，龚古尔奖也仍然极具号召力。最近6年的统计数字表明，获奖作品平均每本销量为40万册。《法国战争艺术》在获奖之前卖出了5.6万册，已经成了畅销书。

    热尼平日里写网志（jalexis2.blogspot.com），名叫“旅行不远足”（Voyages pas très loin），以里昂的风土人情为主。而在获奖之后，他发誓决不放弃教师工作。

    龚古尔奖创办于1903年，往届得主包括马塞尔·普鲁斯特（1919）、安德烈·马尔罗（1933）、西蒙娜·德波伏瓦（1954）和玛格丽特·杜拉斯（1984）。

    索尔日·夏朗东（Sorj Chalandon）关于爱尔兰共和军叛徒的小说《回到基利贝格斯》（Retour à Killybegs），也进入了今年龚古尔奖的决选名单，并在10月底获得了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