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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3月02日 星期三

    华裔女作家著书回忆苏珊·桑塔格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3月02日   04 版)
    《永为苏珊:回忆桑塔格》,西格丽德·努涅斯著,大力神,2010年3月22日即出

        下为西格丽德·努涅斯。上为1975年的苏珊·桑塔格,出自著名摄影师彼得·胡扎之手。这幅照片也被用作了努涅斯新书《永为苏珊》(下图)的封面。

        胡扎乃先锋画家大卫·沃伊纳罗维茨的伴侣,两人先后因艾滋病,于1987年和1992年英年早逝。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著名的华裔美国小说家西格丽德·努涅斯(Sigrid Nunez)将在20 天后出书,回忆六年零三个月之前去世的大知识分子苏珊·桑塔格(1933-2004)。

        1

        努涅斯女士的新作名叫《永为苏珊:回忆桑塔格》(Sempre Susan: A Memoir of Susan Sontag),预计3月22日由大力神出版社在美国出版。《纽约时报杂志》2月25日刊登了此书节选。

        努女士认桑塔格为自己文学上“天然的导师”。“我在1976年春初识苏珊·桑塔格,”她写道(下文引用,凡未注明者,皆出自努涅斯回忆录),“彼时她尚处癌症手术后的恢复期,需人代打信函。《纽约书评》的主编们推荐了我,我在该刊工作,做助理编辑。我刚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院毕业不久,住在西一○六街,离苏珊滨河路三四○号的房子不远。”

        桑塔格时年43岁,已是名满欧美的大作家和先锋知识分子,努小姐25岁,尚为文学女青年,对桑老师充满敬畏。

        “我们在她的卧房工作,我坐在桌边,用她那台笨重的IBM电动打字机打字,她口述,时而在屋中踱步,抑或躺到床上。我记得,她的懒散和健谈,当时颇让我惊讶,她更像我的同龄人,而非我妈那一辈。可她一向如此与青年交往,我还发现,她和儿子之间亦无常有的代沟。大卫比我小一岁,本已从阿默斯特学院退学,近来才重拾学业,时为普林斯顿的大二生。他在普大有宿舍,可每周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妈同住。他的(不久成了我们的)卧室紧邻着她的睡房。”

        在滨河路的桑宅,年轻的努小姐并非只是兼职打字员。事实上,她深刻地进入了桑家的生活。苏珊差一点做了她的婆婆。

        大卫·里夫是苏珊·桑塔格的独子,出自苏珊与其芝加哥大学社会学老师菲利普·里夫的第一次婚姻。生子时,苏珊年方十九。大卫6岁起便由妈妈单身抚养。

        “我记得非常清楚,头一次见大卫,是我第三次去‘三四○’时。他到家时我正要走,苏珊简单地给我俩做了介绍。让我吃惊的是,大概只过了一天,她就来电话,叫我回去——不是我们约好的下礼拜同一日的午后。我说行,当然,没问题。她听上去很急。我不想让她失望。其实我那会儿状态很差。我和我男朋友同居了差不多两年,刚发现他开始和别人约会。当时,他跟他的新女友都在《纽约书评》上班,所以他俩恋爱已成公开的秘密。我不想让苏珊知道这事。可我不知道她已经听说了。这就是她打来电话的原因所在。

        “后来我才知道,上次去三四○时,苏珊介绍完我和大卫,我回家之后,大卫就问她我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有。可她马上又从《书评》的一个朋友那儿听说,我(和那个人)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她怂恿大卫打电话给我。他怕羞。她可不怕。她扔下了当天的工作,带我俩去吃了顿披萨。

        “我和男友分手后,从附近一对学生手里租了一个房间。我打算在那儿住到夏末,然后再找个自己的地方。此时,大卫开始和我约会。他聪明的简直令人震惊——有时看上去比苏珊还要聪明,可更具魅力的是,他还暴有趣,贼好玩(relentlessly, brilliantly funny)。和我一样,他也想当作家。那个夏天,苏珊大部分时间远在巴黎,大卫和我越来越频密地约会。到了9月,我就搬去和他同住了。”

        2

        西格丽德·努涅斯1951年生于纽约,有华人奶奶,巴拿马爷爷,母亲是德国人。她天生一双明亮的大眼,长发乌黑,艳光迫人,又有哥伦比亚大学的艺术硕士学位,才气四溢。苏珊母子也俱为黑发,难怪大卫对她一见钟情。《永为苏珊》之立意,并非学术传记,因此述及私事,当使我等读者感激不尽,因为可以从中看到一个远为有血有肉的苏珊,而非被种种的主义神化,又或被毁谤和流言包裹的桑塔格。

        努涅斯忆及苏珊的盛名:

        “那时,部分由于她论摄影的一系列文章受到力赞并广为传布,部分因为她对癌症的直言不讳,苏珊正处于第二波声望的潮头(第一波自然是峰耸于60年代,她因首批文论初出茅庐,其中最知名者,乃《坎普札记》)。电话整天响个不停,可苏珊无意弄个答录机或请人帮忙。我早就听说,苏珊的家是个著名的流水营盘,果然眼见为实。我住在三四○时,常有外人睡在客厅,访客川流不息。苏珊喜欢外出活动,也喜欢招人来家里,有些人跟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家里。我好像永远都在为陌生人开门,要么就是回家后,发现有人正在厨房等她(有时要等上一个钟头),那是全家最小的房间,可她乐意在那待客。”

        苏珊像一具永动机,大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母子俩身上流淌着同样不安分的血。努涅斯说:

        “他和她都不认同我这尼姑性格;在他俩眼里,这证明了活力和好奇心的欠缺——对有心成为作家的人而言,岂非糟糕至极乎!大卫认为这是某种缺陷;如果沉于其中,就是一种会让我变得无趣的缺陷。苏珊打心眼儿里相信,与世无争者既冷酷又自私。我应改变。

        “我的确尝试过改变。有段时间,我极其努力,务求昂然外向。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不喜欢抛头露面。毕竟,见到苏珊认识的众多才华出众的作家和艺术家们,我还是挺激动的。

        “然而,恋爱时,你在这世上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回想起来,我几乎记不得和大卫有过独处的时候。”

        努涅斯说,大卫从小对父母都是直呼其名,他告诉她,无法想像自己叫得出“爸”或“妈”。他小时候,苏珊成天带着他东跑西颠,开会,吃饭,聊天,走哪睡哪。苏珊爱看欧洲电影,且常看双片连映,就把小大卫放躺在影院座椅上睡觉。“大卫提到她时,几乎从不说我‘我妈’如何,而我说‘你妈’时,也自觉蛮怪的。Sempre都是苏珊。”

        “Sempre”系意大利语副词,意为“永远”。

        2004年12月28日苏珊·桑塔格因血癌去世后,中华读书报曾刊出纪念长文,题为《非凡的苏珊》。

        3

        观《永为苏珊》之行文,火候恰到好处,既不刻意求近,哗众争宠,以致令人生疑,亦不有意遮掩,或捕风捉影,甚至满纸怨毒。努涅斯女士兼具过来人与成熟作家两种身份,果然细密老到,亲切自然。书中凡述及苏珊·桑塔格的狂傲或脆弱,母子关系或个人感情与功名,皆有丰满形貌。

        努涅斯已出版小说六部,并编有多部当代文学选集,包括四卷亚裔美国作家文选,得到过怀丁作家奖等数种文学奖项。

        小说近作《上帝吹起一片羽毛》(A Feather on the Breath of God)结合努女士的个人身世,讲女儿眼中所见中巴混血的美国父亲与德国母亲邂逅于战后之德国,而后定居纽约。父亲寡言无欲,母亲思乡成疾,皆令女儿困惑,遂向文学与芭蕾中寻找自我成长的新途。

        对当年那个内向的文学女青年而言,显然没有比苏珊·桑塔格更好的老师了。

        去年10月,在接受书迷网站Bookslut采访时,努女士谈及即将出版的《永为苏珊》:

        “有本文选,名叫《导师、缪斯和魔怪:三十作家论人生改变者》,曾向我约稿。上学时,我曾师从伊丽莎白·哈德威克,一开始我想写她,后来我发现还有两位作家也在写哈德威克。所以我决定写苏珊·桑塔格。她从未做过我的老师,可事实上她对我的影响比哈德威克还大……凡和她熟识的人都会告诉你,苏珊是个天然的导师。她有极强的诲人不倦的倾向,又充满激情地要与人分享其热情,很多的热情。说实话,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年轻人——但凡和苏珊共处过一段时间,是不可能不受她教诲的。甚至有些人,只见了她一次,也很可能拿着一份书单回家。有太多日后成名的作家和艺术家,我都是第一次从她那儿了解的。她的写作观——你必须要把写作当成一种天命,而不是职业,你写作时,如果不是抱着一种极其严肃的态度,那写作就全无意义——对我启发极大。”

        2008年初,大卫·里夫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死海浮沉》(Swimming in a Sea of  Death,读书报即时亦有专文介绍),追述苏珊·桑塔格病重临终、至为痛苦的最后几个月。姚君伟中译此书为《死海搏击:母亲桑塔格最后的岁月》,已于2010年12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我们可以注意到,在此书中,大卫自始至终都以“我母亲”相称。从母亲本人的角度讲,那个非凡的苏珊、“sempre苏珊”的苏珊,已被恶疾压服。

        “移植过后,一切要多糟就有多糟。她就像在遭受酷刑。”2008年,里夫对网络杂志Salon说,“她一死去,我就请房间内的其他人离开。我要真切地看一看。我不管不顾地脱去她的上衣。她全身上下都是溃疡。她的身体,从嘴里到脚趾都是溃疡。痛苦必定十分强烈。她看上去不再疼痛了,这么说,真的死去,反倒轻松了。在最后那几天,她有些退让了。她讲话的时候,讲的也是遥远的过去——讲她的父母,讲她三十年前打过交道的人。她的心思不在现在,也不在我们某个人的身上。然后她滑入了昏睡。然后她死了。这不可怕。”

        伟大的女杰苏珊曾教导年轻的努涅斯小姐:“谁说我们必须像别人那样生活?”但当身体被癌占据,当死近在眼前,她终于对儿子承认:“这次,这辈子头一次,我不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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