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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3月02日 星期三

    在水底思想,在水上行走

    凸 凹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3月02日   03 版)

        与徐迅相识,是1998年的春夏之交,在河南新县举办的一个全国性的散文研讨会上。私下里交谈的时候,我们都能坦诚相见,且会意处多多,所以,虽是初见,却像多年的老友,形同知己。

        后来,我们见面的机会便多了起来,深入的交流,我们俩都感到,知己,是确定无疑的,因为,从出身、经历、对世界的看法,到阅读的趣味、散文的观念、鉴赏的取向和创作的追求,庶几相同。即便是生活习惯,也出奇地相似,譬如都嗜烟如命,爱喝点小酒,譬如都讲恕道,善意行世,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在调侃时,我们都说,有凸凹,必有徐迅——张扬与内敛,从容与急迫——从名字上都见到相同的生命哲学——相反相成,自适自足。

        因而我们真心地喜欢对方的文字——对方的抒情,往往是自己萦怀的意绪,对方的论断,往往是自己未发的言说——对方的存在,便是“我”的扩展与延伸。所以,相互的期待,是很深的。

        2007年,徐迅推出了散文集《半堵墙》,是他乡土散文的集成。读过之后,我内心沸腾,立刻就想到了美国的阿尔多·李奥帕德那部《沙郡年记》。阿氏在这部书中用优雅的文字记述大地上的物事,被史家称之为经典。但那里的情感颇可疑,因为是一种有闲的雍容。徐迅也记述大地物事,但他警惕于这种优雅的,不做旁观者,而是把自己作为土地上的一棵植株,写深切之痛。所以我激动地说,《沙郡年记》可作茶余饭后的的文字清玩,而徐迅的《半堵墙》是反刍民族情感的生命书,它比前者更具有经典品质,因而给中国当代的乡土散文争足了面子。后来《半堵墙》入围鲁迅文学奖,我比徐迅本人还兴奋,因为它验证了我的判断,平添了几分自信与自得。

        到了2010年年末,他说要出本随笔,要我作序,并说,你千万不要过于溢美,因为都是些随意的文字,只为自娱,不登大雅,只是因为都关乎生命的记忆,不忍丢弃而已。

        读后,有大震惊!他写作的姿态的确很低,无非是写跟他生活有关的一些凡常物事,但是,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万顷波澜,内敛之间,却摇曳着万道华彩——质直的文字之中,无感慨处却处处是感慨,无意义处却处处呈现出意义,幽微与丰富,一如生活本身。

        这其实就是一种文学观,即:不以意义的阐述者自居,不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评判世道,而是放低了写作姿态,回归朴素叙事:真诚地表达生命的感受,从容地表达外界对“我”的触动,不存机心,不事教化,娓娓道来,率性命笔。这种写作的本质,是以生活为本、以生命为本,立足于自我受用——在自我愉悦之余,自然而然地呈现一点意义,对世道人心产生一些浸润。它不以功利心强迫自我,也不以功利心强迫读者,结伴而行,倘有会心,嫣然一笑,云烟自在。

        这样的写作方式,新时期以来被文坛整体地贬损和抛弃了,代之以超现实主义的所谓“难度写作”、“峰值写作”、“超验写作”、“抽象写作”和“新感应写作”,等等。总之,写作的的技术指数被推向前台。若不如此,写作者便被视为落伍,被视为低级,便没有文坛上的地位。所以,虽然我们心仪“在水上行走”,也知道“技术”并不意味着 “品质”,但是因为我们的功利心太重,有心动,却无行动。于是,面对徐迅的这部《在水底思想》,感受着它“在水上行走”那样的醉人韵致,我等岂止是惭愧,更多的是对写作态度的反思。

        孙犁从不理会文场颜色,而是静悄悄地、从容不迫地写作,而且写的多是旧时回忆、身边小事、耕读生活。因而他的文章朴实得近乎无文,以至于单篇文章放在那里,会感到毫无过人之处。但是你一旦通读他的全集,就会感到他的文字之中,竟然储存着那么丰富、那么深厚的“静态价值”,像沉睡的海一样,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大气象。

        汪曾祺从来不以文人自居,他甘于做生活中的一个凡人:研究美食,品味黄酒,弄书作画,怡然自得。在“生活之余”,如有真感动,真感悟,真感情,便随手操觚,写一些个小故事、小品文。他没有“革命文学家”的大抱负,大奢望,“人间送小温”而已。所以,他的文章,没有苦相,只有妩媚,没有隔靴搔痒的空论,只有扎实周致的关怀,读者能从中读到温暖自己的东西,因而就信任他,对他的文字就爱不释手。他也因此奠定了在读者心中大作家的地位。

        至于沈从文,他总称自己是“蛮人”、“乡下人”,下笔为文时,他从不高屋建瓴,只写感同身受,近乎笨拙地、甚至有些卑微地写他的人生经历,写他看到的风俗和风景,把世间的沧桑如实地传达出来。这不禁让我想到法国“诗歌王子”让·科克托。他不搞大的建构,也拒绝形而上的“制高点”,只关注瞬间感受,这样的坚持,反而“连缀”起他的沧桑气象,让人读出不俗。

        不难看出,我们崇拜的大师,其实都是在很低的写作姿态中,自足自适地写作。他们大都遵循着这样一个传统的路数,即:叙事、抒情、言志。

        反思之后,我们越来越觉得,老一辈作家的写作方式不仅可取,而且是一种有强大生命力的文学传统。老一辈作家那种生活着——感悟着——书写着——自适着的写作状态,使他们能够以宁静之心阅世,以超功利之心著文,拨去浮云,直抵真相。虽质朴无华,但对人类的基本情感、本质感受的承载和传达却要比“技术主义”准确又丰赡得多。

        从这个意义上说,徐迅的《在水底思想》是对“以生活为本”的文学传统的一种自觉的“回归”,或者说是一次庄严的致敬。他的老实,并不意味着他的“落伍”,恰恰表现出他对文学的真诚。大地质朴,才有万花盛开,日月轮回,才有自然秩序。徐迅对传统的守望,正是他“前行者”的身姿,他幸福在自由自在的书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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