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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2月16日 星期三

    应客观评价文学翻译现状

    李景端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2月16日   14 版)

        近些年,报章上不时可见批评文学翻译质量的报道,我自己也写过曝光劣质翻译的文章。或许由于媒体曝光的频率高了一些,特别是前一阵又见报道,全国性“鲁迅文学奖”当中的“文学翻译奖”,因评不出佳译只好空缺,而《外国文艺》举办的“卡西欧翻译奖”,又连续几届一等奖都是空缺。这些连起来给人的印象,我国的文学翻译“太差劲”了,仿佛成了“空心萝卜里外都是渣”。这无疑是一种错觉。如此低估文学翻译的成果,不仅没有反映这个领域真实的全貌,也是对待为文学翻译付出辛勤努力众多译者的不公平。我认为,很有必要客观全面地评价我国文学翻译的现状。

        应该承认,近些年文学翻译中确实有粗制滥造的劣品,也确实存在禁而不止的抄袭、剽窃、盗印等违法行为,为此媒体呼吁恪守译德,加强监管,奖优惩劣,这都是必要的。不过上述现象,在我国每年上万种文学翻译书中,毕竟只是一部分,合格或基本合格的还是居多数,其中自然不乏严谨、精细的佳译。像近期上市的《蒙田随笔全集》、《战争与和平》等名著新译本,不仅查证改正了老译本中某些误译和瑕疵,一定程度上还体现出译者译笔的个性,受到业内人士的好评。此外,曾因翻译村上春树作品而出名的日语译者林少华,日前还撰文说,他参评“鲁迅文学奖”的日文译作中,分明夹放了原文,而评奖者却以“未附原文”为由不接受参评,他对不是以翻译质量来取舍,深表不满,还举出多种行家看好的佳译被“湮没”掉了。由上可见,某项翻译奖的空缺,并不表明文学翻译现实中真的没有好译作。

        评价某个领域的学术成就,不能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还要结合该学科的特点进行全面观察。当前有些舆论对文学翻译现状评价偏低,除对优劣所占比例缺乏全面评估之外,我认为,还与对待文学翻译的评价标准和学术观念存在异议有关。什么是翻译最确切的标准,至今没有定论,具体到如何评判文学翻译作品,更是见仁见智,各抒其理。但我想有一点必须强调:文学翻译绝不同于一般翻译。文学本来就是一种极富想像力的思维表现,它要传达的不是一种凝固的信息,翻译时若沿袭某种固定模式,只专注字面上的转换,未必是很成功的翻译。这个问题现今存在不同观点,本文也想谈谈我的粗浅看法。

        其一,不宜以文字翻译的尺度,用来衡量文学翻译。文字翻译与文学翻译,虽一字之差,但明显有别。像法律文书、外交文件、商业合同、规章制度、技术规程、重要函电等等这类翻译,着重是文字翻译。因其信息都包含在文字里面,文字是其意愿的唯一载体,因此翻译时,对文字转换的要求特别严谨,不仅文字要准确对应,甚至连标点、句型、行文规矩都不能任意变换。可见文字翻译,是以转换文字为基本目的,排斥用字模糊,不允许有文字以外的隐存含义。正在兴起的机器翻译和电子翻译,就是适应这种文字翻译功能的一种高新科技。

        至于文学翻译,无疑有比文字翻译更广泛的尺度。文学作品,是作家认识客观世界、又企图表达主观意愿综合思维的反映。人们开展文学翻译,是因为有必要介绍外国有影响作家的佳作,从中了解或传播他的思想、见解和艺术才华。搞翻译,首先要从选择选题开始,就是要权衡引进什么样的作家和作品,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介绍作者的声望、成就,以及作品的主题、特色和影响。基于此,在衡量文学翻译时,固然要考察其文字转换的水平,但更要判断这部译作在传达外国作家和作品的信息中所起到的作用。从跨文化时代更强调沟通与对话来看,后者似较前者更被看重。不妨比较一下:一部是译文虽有瑕疵,但全书却较好地反映和体现了作家的重要思想和艺术成果;另一部是译文转换虽很到位,但全书内容却无引进价值。按照衡量文学翻译的尺度,我认为应该首先推重前者。

        其二,不宜以某一种尚无定论的翻译理论,当作评判文学翻译的唯一标准。

        翻译理论,国外有主张“异化”或“归化”的,到后来更有“全息翻译”、“等值翻译”、“解构主义”等许多学派。我国虽也有严复提出过“信、达、雅”,但实践难把握,一直未成为翻译共识。“五四”以后,鲁迅提出的“逐字译”和“宁信而不顺”的主张,以及西方的“等值翻译”理论,对我国文学翻译的影响较大,以至现在评判文学翻译,大多仍着眼字句意项的对应与否。因为两种文字及文化的差异,林语堂曾讲过,不可能有百分之百正确的翻译。任凭哪位名家,都不敢说自己的翻译没有任何瑕疵。

        实践中不同译者对待文学翻译,有着自己的见解和不同的处理方式。例如,钱锺书认为,文学翻译是“灵魂转生”。朱光潜认为,文学翻译不能只追求“术”,更应追求“境界”。叶君健则强调:“单凭信、达、雅恐怕还不够,我们需要具有个性的译作。一部文学作品是否在另一种文字中具有特色,要看它的译文是否有个性。”余光中也指出:“直译,甚至硬译、死译,充其量只能成为剥制的标本,一根羽毛也不少,可惜是一只死鸟,徒有形貌,没有飞翔。”由此可见,不赞成文学翻译死抠字句对应的大有人在。既然对翻译理论存在不同认识,主张按字面意项对应翻译的,只是多种翻译观点中的一种,那么,评判文学翻译的优劣,为什么仅以这唯一的标准来衡量呢?一部几十万字的文学翻译,并未损害其总体表达,仅因存在一些词未尽意的文字转换(有些还是译者不同的诠释),就抹煞了它在文化交流中所起到的作用,这种现象对先进文化的传播显然是不利的。

        其三,再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观察,不同受众对文艺作品有不同的审美标准和趣味。特别像文学这样充满虚构和幻想色彩的作品,欣赏的标准更是因人而异。就文学翻译而言,懂外文和搞翻译的人对译文的要求,往往偏重忠实原著,紧扣原文,“宁信而不顺”;而非专业的一般读者,大多追求通顺、易懂,不会去计较哪几处与原文有多大差别。不能说这就是降低翻译标准,因为它是为了适应读者更容易理解的需要。就拿现实例子来说。《尤利西斯》有两个中译本,严格讲都有瑕疵和不足。有的说,金堤译本与外文扣得较紧,但读来别扭、难懂。有的认为,萧乾、文洁若译本,字句未必严谨对应,但意思明白,那种口语化的译文,有助于理解晦涩的原文。尽管存在上述差别,但译界和读书界都认为,这两种中译本都是优秀的文学翻译。萧、文译本曾荣获我国“国家图书奖”的提名奖,及“全国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一等奖,并被爱尔兰“乔伊斯博物馆”列为馆藏版本。金堤译本也获得多种奖励,在译界有很好声誉。可见文学翻译,不仅允许有不同的诠释和翻译手法,而且评判的标准也不是一刀切。《尤利西斯》两种中译本,虽难免存在这样那样欠缺,但这并不影响它们成为优秀佳译,也没有妨碍它们在全国性评奖中得奖。

        综上所述,文学翻译评奖,不宜只看文字对应与否,不看文化传播效果。评价文学翻译成就,也不宜仅用“字面对错”这一个尺度来衡量,必须兼顾到文学翻译诠释方式的多样性。必须看到,现在翻译工作者的社会地位,与他们的贡献很不相称。我国没有职业翻译家,搞文学翻译,都是业余和退休的。如今千字翻译稿费,少则还是五六十元,多的也不过百元,翻译作品又不算科研成果,图名图利都轮不上翻译。那些仍在坚守着翻译的人,主要出于对翻译事业还怀有执著的热情。对于他们,社会应给予大力支持和鼓励。别把翻译队伍“看扁了”,该得奖的就应该评,别因为有几个难免的误译,就湮没了一大片翻译成就,更不能屡造“空缺”,而冷了广大译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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