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家的居心　做儒家的事情

    国人自古好谈养生，但要谈得好，谈得妙，谈得大家都信服，则此人必须得满足三个条件：一要足够长寿，二要身心健康，三要言之有物。此三者缺一不可。所以，若按照这一标准严格筛选，恐怕古往今来够格谈养生的人并不多见。去年七月，季羡林先生驾鹤西归，我才惊讶的得知，这位一直活跃在公共视野中的老人竟然活了98岁！此后不久，发现外研社出版了一本《季羡林谈养生》，我有意识的拿我的三条标准来衡量季老在书中谈及的养生之道，看看这位又有名又长寿的老人如何谈养生，于是发现，季老果然深谙养生之道。

    季老足够长寿。现代医学保健越来越发达，百岁左右的老人也不是稀罕事。但像季老这样名满中外，一手做着书斋里的学问，一手著着报端上的文章的老寿星恐怕仍是寥若晨星。所谓“养生”，“养”的第一目标就是“生”，生命的生。而季老延长生命的秘诀也很奇特，他首创了“三不主义”，即“不锻炼，不挑食，不嘀咕”会令很多现代人从为了养生而养生的怪圈中走出，松开紧绷的神经，岂不妙哉？

    季老身心健康。寿命长是养生之本，但如果身心不健康，或者只是依靠医学手段得以长寿的人，恐怕就不能算作长寿，只能是苟延残喘了。有人一定会反驳说，季老疾病缠身，怎么能说身体健康？的确，从《季羡林谈养生》的前言可以知道，季老幼时得过天花，青年患过胃溃疡；中年之后，哮喘病、冠心病接踵而来；退休之后，膀胱癌、前列腺癌先后迭至。这样的身体岂能说是健康？但是，季老却给自己的身体用了一个形容词：“顽健”。取顽强健康之意，这个词太贴切了。因为季老拖着这样的病体，却常常早上四点就起床，日写文章三千字。虽然耳聋眼花，却从不影响日常生活。作为一位知名学者，繁忙的文债似乎并未让他觉得筋骨劳顿，反而激发了他的创造力，提高了他学术创作的效率。这难道还能说他身体不健康吗？更令人钦佩的，季老是一位快乐的老人，他喜欢读书，在书籍中呼吸着自由欢快的空气；他喜欢养猫，在“服侍”宠物中享受着小生灵带来的丝丝温存；他喜欢植物，在燕园里和夹竹桃、二月兰、马樱花等花花草草都交上了朋友。读季老的书，其实能感觉到他是个颇享受寂寞的人，但这种寂寞又充盈着丰富而活泼的情趣。所以真正的身心健康，套用禅宗的一句禅语说就是“活泼泼的生命”，季老的生命，就是这般的“活泼泼”。

    《季羡林谈养生》一书收录了季老写的近百篇长短不一的文章，篇篇皆属言之有物。虽然书名是“谈养生”，但文章带给我的是季老这一辈子对生命、健康、道德的感悟。所以，季老的养生之道是全方位立体的，也许季老生前从没有声称创制过某种养生体系，但不能不说他在全部生活中都体现出养生的意趣。大的方面，包括对民族的深沉大爱、对学术的勤奋追求；小的方面，又包括一茶一饭的讲究、对人对物的坦率。季老常说“养生无术是有术”，这话听起来很玄。但读完此书后，我觉得并不玄妙，说到底，季老终其一生都在很用心很认真的生活，他的养生之道从根本上说就是一种“用心”“认真”的生活态度。对读者而言，不论从事什么工作，生活在哪个地方，只要学到了季老的人生态度，就可以寻思捉摸到季老养生的秘密。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这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的《形影神赠答诗》的最后一句。季老曾说，这也是他的座右铭。陶渊明一生，既有“浑身的静穆”，亦不乏“金刚怒目的一面”，季老庶几近之。这首诗让我们看到了季老对生命境界参悟到极致的一面，但每当联想起他这一生做过的事业，我不禁觉得季老实在是用道家的居心，做儒家的事情。这恐怕才是对季老养生之道的全面理解吧。

    (《季羡林谈养生》，季羡林著，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年12月第一版，定价：4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