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康慨 报道 罗马尼亚出生的德国女作家、200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塔·米勒的作品集在中国首次出版已指日可待。
出版商北京凤凰联动公司目前已收到所选全部13部作品中的11部译稿,正在进行最后阶段的编校工作,很快将陆续下厂付印,大部分图书可望于本月底或下月初上市。
这是一个罕有的、意志坚定、雄心勃勃,而又规模宏大的出版行动,此前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位诺贝尔奖得主被如此迅速、全面、集中地翻译和引进到中国。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到了9月份,中国或将因此一举超越英美,跻身世界上翻译出版米勒作品最多的国家之列。
鉴于我们去年10月听闻斯德哥尔摩快讯时的再次错愕,此次由一家出版商孤身所做的巨大努力,也许可被视作对我国全体出版人和外国文学专家们长期忽略一位重要作家的集中补偿。
三倍地欢迎你,米勒女士。
七小说,四文集,两诗集
本报记者获知,列入此次出版书目的米勒作品共13部,包括短篇小说集一部:《低地》(Niederungen,1982),中长篇小说六部:《人是世上的大野鸡》(Der Mensch ist ein grosser Fasan auf der Welt,1986)、《独腿旅行的人》(Reisende auf einem Bein,1989)、《那时狐狸就是猎人了》(Der Fuchs war damals schon der Jaeger,1992)、《心兽》(Herztier,1994)、《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Heute waer ich mir lieber nicht begegnet,1997)和《呼吸钟摆》(Atemschaukel,2009),随笔集三部:《赤足的二月》(Barfüssiger Februar,1987)、《一颗热土豆是一张温馨的床》(Eine warme Kartoffel ist ein warmes Bett,1992)和《饥饿与丝绸》(Hunger und Seide,1995),文论与演讲集一部:《国王鞠躬,国王杀人》(Der Koenig verneigt sich und toetet,2003),以及诗集两部:《发结里住着的女士》(Im Haarknoten wohnt eine Dame,2000)和《托着摩卡杯的苍白男人》(Die blassen Herren mit den Mokkatassen,2005)。
上述作品的中译名皆未最后确定,且由于长度原因,部分短篇作品的中译本将合二为一,故此番上市的中文版米勒作品集实得10部。
这13部作品几乎囊括了米勒约30年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出产,尤为重要的是,其中的四部非虚构性作品,将有助于我们更为直观地了解米勒女士的人生观和道德观,兼及其文学观念和政治诉求。
即便退一万步,回到文学本身,我们也会从她优美的语言中获益良多。我有幸先睹现有译稿,深为所动。请允许我摘引李贻琼以美好的汉语和忠实的译笔所译米勒《国王鞠躬,国王杀人》中的一段:
野葡萄在我们方言中叫“墨水葡萄”,因为它黑色的果实将手染黑,沁入皮肤,几天都洗不掉。床边的水塔,它上面野葡萄的黑色一如深沉的睡眠。我知道,进入梦乡,就是溺死在墨里。我也知道,睡不着的人,良心不安宁,脑子里装着坏东西。我的脑子里就装着这样的坏东西,但我却不明白为什么。村庄的夜晚,户外也是墨,水塔控制了四周,把大地和天空移走,村人在墨中只有弹丸之地仅供立足,无一例外。青蛙从四面八方鼓噪,蟋蟀欢闹着指引通往阴间的小径,同时封锁了通道,以防有人从阴间折返,把村子变成盒子的回声。和所有孩子一样,我也曾被大人带到死者身边,他们被安放在宅中最漂亮的房间,在他们进入墓穴之前,我们去做最后一次拜访。棺木的盖子开着,死者的脚被高高垫起,鞋底冲门的方向。人们缓缓走进门,从脚的方向环视一周,凝视着死者。青蛙和蟋蟀是亡者的喽啰,夜里,它们对着活人说些透明的话,把他们的脑子搅乱。我屏住呼吸,想听个明白,却忍不住换气。我很想弄懂它们的语言,但不愿为此丢掉脑袋,踏上不归路。我想,谁一旦明白了那透明的话语,双脚会被捆住,离开地面。这时,感觉到自己从村庄这个大盒子里被交出去,周围的黑暗会吃掉我,正如在光线刺眼的炎热日子里,在山谷放牛时一样……
是的,这就是米勒。短暂享受的快感过后,我们或会遥想德语如此之美,而汉语竟然也能美成这样。米勒向我们证明,优美的语言并不必然表现为温软与繁复,正像深邃的思想一定不会经由豪迈却空洞的语言。秋风更胜秋雨,坚忍的、永不自我背叛的罗马尼亚农家女就这样登上了世界文学的荣誉之巅。即将出版的米勒文集提供了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让我们可以确认她优秀作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