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养浩的“气”

    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元代第一君子”张养浩其名出于此。张养浩字希孟，名字就很“孟子气”。

    真台掾 当骨鲠

    张养浩（1269-1329年），山东济南人，祖籍广东。他自幼爱读书，“年方十岁，读书不辍”，以至于“大父忧其勤或致疾”“入夜弗与灯”。爷爷怕他读书太勤奋伤身体，到晚上就不让点灯了。

    张养浩“幼有行义”，拾金不昧，路上捡到财物，会追几里地去还钱。公元1315年，张养浩以礼部侍郎知贡举的身份，主持了元朝的第一次科举考试。登科的士子纷纷带金银带土特产，来拜座师，张养浩一概拒绝：“诸君但思报国，奚劳谢为？”

    张养浩后来任过御史台掾，位高权重。他病重时，平章军国政事兼御史中丞不忽木去家里看望他，但见他家徒四壁，忍不住感慨：“此真台掾也。”

    廉，只是为官者的及格线。正，才是高标杆，正，是积极作为，是向官场歪风邪气主动进攻。“执法牧民为贤令，入馆阁则曰名流，司台谏则称骨鲠。”馆阁名流易做，牧民贤令也多，当官超难度的是被称骨鲠。骨鲠是要去顶上司的，是最受气不讨好的活计。

    张养浩始终一身正气。“有李虎者，尝杀人，其党暴戾为害，民不堪命，旧尹莫敢诘问。”李虎是当时的黑社会头头，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养浩至，尽置诸法。”张养浩为民除害，“民甚快之。去官十年，尤为立碑颂德。”

    宰相滥权，其他人唱颂歌，张养浩却常常直刺宰相心窝，“大违时相意”，有回更是上万言书，连数其十大弊政。宰相大怒，“遂除翰林待制，复构以罪罢之。”张养浩恐危及性命，“乃变姓名遁去”。这是张养浩第一次去官。

    等到张养浩再次回到官场，他竟开始怼皇上。元英宗即位，“命参议中书省事，会元夕，帝欲于内庭张灯为鰲山”。英宗准备搞歌舞晚会，张养浩上疏来了，“世祖临御三十余年，每值元夕，闾阎之间，灯火亦禁；况阙庭之严，宫掖之邃，尤当戒慎。今灯山之构，臣以为所玩者小，所系者大；所乐者浅，所患者深。伏愿以崇俭虑远为法，以喜奢乐近为戒。”他劝元英宗节俭，戒奢侈享乐。还好，这次英宗读出了张养浩的一片忠心，“既览而喜”，感慨道：“非张希孟不敢言。”

    云庄里 乐逍遥

    “看了些荣枯，经了些成败”后，张养浩隐居了。

    张养浩在济南建了一间别墅。古之所谓别墅，并非豪堂，只是建在白云间水云间罢了，他把这别墅起名为“遂闲堂”，“名所居曰云庄”，云庄者，白云不请自来，白云不辞而去。 

    云庄里，他拒绝与名利客往来，天天只是跟鸟玩。济南山水形胜多，他棹舟明湖，载酒泛中流；听天籁于趵突泉，逍遥自得，“人望之如神仙”。

    张养浩隐居济南，过得开心，文辞亦有大成。今人隋树森编《全元散曲》收张养浩小令161首，套数2篇，这些作品，差不多都是在他隐居期间写就的。他的散曲，承唐诗宋词之雅韵，起元代散曲之雄放，明人高赞其“卓绝千古”；明代金润论其散曲：“犹波律沉水，藏诸珍笥，取而然之，清心涤虑。”

    虽醉心山水，张养浩依然不忘世。他作《庙堂忠告》《牧民忠告》《风宪忠告》三篇政论，合称为《三事忠告》，分修身、用贤、重民、远虑、调燮、任怨、分谤、应变、献纳、退休十章，给官员立准则，教官员修政德，是中国官箴文化扛鼎之作。

    叹兴亡 作悲歌

    张养浩在济南隐居八九年，元朝走马灯似地换了五任皇帝，“朝廷重其名德，七遣使者聘之，而果不起。”张养浩坚持做隐士。

    天历二年（1329年），“关中大旱，饥民相食。”这场旱灾来得特别严重，谁来解民于倒悬？朝廷再次想起了张养浩。这次，年近六十的张养浩慨然应允，“特拜陕西行台中丞”。他说，“闻西土民饥殍流亡忍不起而拯救哉？”赴任民难之际，他把家产都捐了出来，分给贫困乡民。

    从山东济南，行至陕西界域，千里迢迢，“流民顿踣相属”，时见路边有饿死骨，那般惨状，让张养浩，热泪奔涌，情不可遏，一首绝唱《山坡羊·潼关怀古》喷薄而出：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一首血泪写就的悲歌。张养浩一路行一路哭，看到路边饿殍，“驻车临瘗道殣”，亲挖坟墓，让死者有尊严的托体山阿；“有弃儿，收载车中，托善类养之”；“过华岳祠，作文祷雨，自读其文至‘民饥而死’，涕泪被面。”

    因为对百姓的感情发自肺腑，张养浩不遗余力赈济灾民。他开国库，给百姓发钱，还把自家钱财捐出来，“公又出钱五百缗”，拯救特困民，“又率富民出粟，因上章请行纳粟补官之令。”

    张养浩一心救灾，到官四月，终日无休，“每一念至，即抚膺痛哭，遂得疾不起，卒年六十”。他最终病逝于救灾现场。后人感念其恩，称其为“元代第一君子”，元代苏天爵更赞其是“诚一代之伟人”。    

    （《北京晚报》8.21 刘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