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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维规
你有没有想过，你正在阅读的文章是人还是AI写的？AI的发展使得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迫切。AI可以写出很像样的关于黑格尔《逻辑学》的文章，这类现象引发了AI和人有何区别的问题。人们曾长期认为，计算机无法进行复杂的对话，它的回应泄露了它是机器。现在，人们不那么确定了。AI系统现在可以接管好多事情，例如起草求职信、做作业、写诗，甚至制定商业计划。
人人都在谈论人工智能，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有时会令人困惑。我们在谈论什么？不得不说，人工智能是被很多人当作灵丹妙药来卖的。它无处不在，在很多情况下为我们提供帮助：导航、快速回答问题或推荐附近的餐馆。它会对我们的思维产生什么影响呢？我们是否越来越多地将日常决策交给技术，从而丧失了独立行动的能力？例如，以前需要一张路线图和良好的方向感，今天只需单击导航应用程序即可，信息都是实时的，一般也很可靠。这样一来，我们自己的能力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我们今天的方向感还像以前那样好吗？我们还会放弃使用AI吗？
围绕人工智能流传着许多神话，不过也有不少反乌托邦理论，它们都基于人工智能与人类智能之间值得怀疑的等式。回望历史，每当获取信息的途径改变时，社会上就有很多人会感到不安，就会出现反乌托邦现象。文化史中早就能够见到这种状况，一个很好的例子是1800年前后小说的兴起，那时候有阅读成瘾的说法：人们开始大量阅读时，就不再生活在现实中，而是生活在小说虚构的世界里。不少人认为这是极有害的，特别是女性容易受此影响，她们不该再阅读了。后来，摄影术的出现也相当令人震惊。
在文学领域，有人或许会问：机器会写出畅销书吗？这可能是一个可怕的情景：AI加上人的创造力，渗透进文学这一人类理解自我的特殊领地，而且还能写出一部新的、像二百五十余年前那样打动人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一般而言，文学作品总有作者归属。问题不在于AI是否能写出畅销书，是否可以取代歌德，是否在骗我们，而是要看它能否识别不断变化中的普遍和特殊之间的关系。目前，AI程序还缺乏创作伟大作品的情感世界。只有当AI本身拥有自我时，才会有理解自我的功能。从结构来看，这还是天方夜谭，尽管已经有人号称用三天时间借助AI写了三千页的“长篇小说”。
要回答人类是否会被AI取代的问题，了解系统背后的技术会有所帮助。机器学习、神经网络和生成式人工智能到底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许多计算机科学家相信，AI很快就会像人类智能一样，而且将接管世界。另有许多计算机科学家并不这么认为，例如纽约大学教授、Facebook Meta AI负责人杨立昆认为，接管世界的更大威胁来自睾丸激素，而不是智能。在我看来，尽管AI已经在某些领域接管了人类的事务，但它未来是否会完全取代人类的问题几乎是多余的。
人类认知的一个特点是，我们既可以适应新的情况，又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评估相同的情况。认知灵活性是人类智能的核心特征。若以为AI只需模仿人类成就便能复制和理解人类认知，这种想法显然是幼稚的。人类的优势恰恰是AI的弱点。人际接触、个人专长或动态行为，这些方面对于AI来说要难得多，人类无法被替代。对AI“提出正确的问题”至关紧要，并且，信息的解释是决定因素。人能够快速解释新的信息，对新情况做出创造性反应。为解决问题而考虑新的方法，这是人的本能。
在可预见的未来，AI或许会在需要识别事实的决策方面取代人类。在创意天地，机器可以取代那些很接近事实的联想，但不具备真正的创造力，因为它无法辨别显而易见的事实与荒谬之间的细微差别，也无法找到创造力的最佳平衡点。但可以肯定的是，认识AI系统的可能性和局限性的人，胜过不这么做的人。那些能够以计算机可以理解的方式表述自己的想法并根据计算机的建议开发出创造性思想的人会更成功。
人类的优势还在于认知灵活性、创造力和情感共鸣，这些都是AI难以复制的。尽管AI的表现越来越像人，但它缺乏人类情感，无法感知世界，无法理解复杂的语境、情感或文化含义。它的“创造力”只是基于庞大数据的重组，而非真正的理解或灵感。它能写出看似合理的文本，也有可能捏造事实。我们要充分认识AI对人类社会的深刻影响，但也要看到人工智能与人类智能的本质区别。不过，AI越“聪明”，我们越容易产生依赖感，甚至懒于怀疑。因此，在AI时代，批判性思维和自主性将是人类不可替代的核心能力。
（《AI时代的文学教育》北京大学出版社202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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