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芳
乡村夏天,蝉鸣四起,热风烘人。母亲一直很忙碌,每天和太阳比起早,总是一点不得空。正午或晚上,母亲总是站在大门口,一手套着麻刀,“呼啦呼啦”地劈条剥麻。
炎炎夏日,阳光、雨水充足,苎麻一下子蹿到一米多高,绿意盎然。一园子的苎麻,一园子的绿,一阵风来,像此起彼伏的稻浪。
苎麻叶阔,比我的手掌还要宽,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母亲用棍子打掉茂盛的叶子,将麻秆割回家,就开始剥麻了。她说:“不能放久了。晒干了,苎麻皮就很难剥了。”母亲剥麻时,总会穿上一件破旧衣服,坐在长凳上,在苎麻秆根部挑出一个头,然后用力一撕,一破到底,每撕一根都是一气呵成。
剥下的苎麻皮都一根根地挂在长条凳上,还要经过一道刮青工序。刮青,就是用卷起的铁皮刀将苎麻表面上的一层青皮刮去。刮苎麻皮用的是暗劲,要均匀用力。刮去了青皮,就剩下泛白的苎麻丝了。
麻丝经过浸泡、漂白、晾晒,就成了雪白且韧性十足的状态。丝丝缕缕的白麻丝被挂在门前的竹竿上晾晒。
麻丝纺成夏布,苎麻生命的格局也因此大开。听母亲说,家里用的旧夏布蚊帐,就是奶奶用麻织成的。奶奶年轻时,经常在灯下织夏布。奶奶离去多年,她织的夏布蚊帐却保护了几代人。儿时夏夜,我和哥哥睡在老式雕花大床上,床上就挂着老夏布蚊帐。
夜里,母亲在灯下一点一点认真搓麻线,然后一针一线纳鞋底。一家老小穿的千层底里,充盈着生活的美好与希冀。
搓麻绳,是苎麻生命的又一次升华。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老式大剪刀,脚底放一碗水、一条矮凳和一个篾筐,她将麻皮分成两绺,左右手娴熟地交替搓。在简单安静的时光里,麻完成了有形的蜕变,化成麻绳,不断地长粗、长长,像岁月一样悠长。
搓成的麻绳,孩子们用来牵牛,在村外放牧;大人们将麻绳绑在扁担上,将一担担稻谷、一箩箩红苕挑回家。
剥麻后的麻秆,也不能浪费。麻秆白白的、脆脆的,中空易燃,用在灶里生火再好不过。麻秆上有麻浆,像涂了油,晒干后一点就着。农村家家烧柴火大灶,取麻秆一把,用火柴一点,“哗”一声就着了,往灶底一塞,火就生起来了。
《诗经》曰:“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南宋文学家范成大说:“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苎麻,带着植物的幽香,从远古一路走来。
(《河北日报》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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