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亲切

    ■莫华杰

    1995年，我患上强直性脊柱炎，成了一名肢体残障者。从那时起，我就害怕冬天，寒冷会令病情恶化。

    我的老家在广西东北部，凛冽的北风每年都会如期而至，掠过村庄，留下令人颤抖的咆哮。每当秋风渐起，人们便事先准备好烤火的东西，否则很难熬过冬天。

    烤火是分两个档次的。一曰蒸火，二曰烤火。蒸火是用稻草垫底，将苞谷芯、松果、山茶果和花生壳等铺在上面，再盖一层晒谷子时清出来的稻穗杂物，混在一起点燃，慢慢熬出火苗。这是一种较为原始的取暖方式，由于烟气熏人，只能在厨房的角落进行。烤火就不同了，直接在火盆里烧木炭取暖。木炭火力旺盛，不仅让人暖意融融，而且没有烟气。

    蒸火和烤火在农村的术语中绝不能混淆。农村人大都不富裕，一斤木炭价格相当于半斤猪头肉，因此即便较为富裕的家庭也只有来了客人才会生一炉炭火。

    生病那年我才11岁，读小学四年级。因病情折磨，小学毕业后我便辍学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冬天的寒风给我的腰腿带来了难以言说的疼痛，我便与爷爷奶奶为伍，整日窝在厨房里蒸火。为了打发时间，我想方设法弄了些书来看。小说看多了，我便萌生起当作家的想法。

    搬着小桌子到厨房，摊开作业簿，钢笔吸满墨水，在烟火缭绕的火堆边上，我开始写武侠小说，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开启了作家梦。烟气弥漫的火堆成了写作的伴侣，这也是我对烟火气息感到亲切的原因。在那些寒风吹彻的日子里，我从一堆烟火中看到了希望，走出生活的迷茫，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18岁那年，病情缓解，我跟着村里人一起来广东打工，打工之余仍坚持写作。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里我遇到了很多文学前辈，他们无私地帮助我，使我走上了文学之路。

    人们说我的作品有烟火味，或许是我写作的梦想是在烟火中诞生之故。

    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出门散步。有人用枯枝落叶烧了一堆火，可能是烧草木灰种花。大老远，便看到被风吹动的烟雾四处飘散，仿佛向我招手。快步走过去，站在火堆边上迎风呼吸，一股厚重的烟火味灌入体内，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我仿佛置身于门窗紧闭的厨房，外面传来北风凛冽的呼啸，风中布满了时光的碎片，朝我袭来。烟火让我心暖如春，眼泪落了下来。

    （《人民日报》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