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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5年05月28日 星期三

    “天下第一团”是怎样炼成的

    《 文摘报 》( 2025年05月28日   08 版)

        马连良、裘盛戎、赵燕侠联袂出演的《杜鹃山》

        ——兼怀一代名伶赵燕侠副题引题题一题二

        汪曾祺早年有篇名文《马谭张裘赵》,发表在《文汇月刊》上,写当年北京京剧团的五大头牌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赵燕侠。汪老与他们曾经同事,写起来不但笔端富有感情,而且不时冒一两句戏班里的俏皮话儿,真可谓是谈戏中的上上等文字,好看且耐咀嚼。今年三月,五大头牌里的最后一位——赵燕侠,以九十八岁高龄珠沉玉殒,“这个女人不寻常”——她堪称最后一位辞世的京剧大师。近些年,类似“一个时代的落幕”的表述几乎被讲滥,但用在赵燕侠的身上,却无比贴切。“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她这“最高花”的谢世,当真意味着一个属于京剧的时代彻底落幕了。

        民国时的堂会戏、义务戏,往往名伶荟萃、剧目精彩,令人无限怀想。1949年之后,堂会戏固然没有了,那种大合作的义务戏也极为罕见了,要想看到名家云集的演出,相对困难。彼时,“四大名旦”的团,基本都是“光杆牡丹”,一张戏票只能看一个梅兰芳或荀慧生,其余配演多不足观;但马、谭、张、裘、赵的北京京剧团,还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生、旦、净、丑每个行当都有一流人才,搭配实在齐整。要想充分感受传统戏的魅力,领略名角风采,还得看马、谭、张、裘、赵集体领衔的“天下第一团”。

        三步好棋

        北京京剧团的组建,是有时代背景的。1955年初,中国京剧院成立,梅兰芳任院长(挂名),下辖好几个团,中青年名角云集,一时如日方升,好不风光!这是隶属文化部系统的,算“国字头”的团。不久,上海京剧院也成立了,那是以周信芳、童芷苓、李玉茹为主的团,在南方独占鳌头。在这种情况下,北京市作为京剧的发祥地,如没有动作,就显得被动了。北京的京剧团虽多,但一直各自为政,还没有像中国京剧院、上海京剧院那样整合起来,实现“强强联合”。北京市的主要领导心气儿很高,迫切想在这方面有所谋划,有所树立。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剧团的主心骨,还在角儿,角儿强则团强。要想后来居上,就要打破常规、出奇制胜,实现第一流的大角儿的联袂合作。于是,在市领导的策划推动下,1955年底,马连良的团和谭、裘的二团率先合并,成立新的北京京剧团。这样,他们的生、净合作戏就是全国独一无二了。这是第一步好棋。

        可惜北京团还缺好旦角,接着再物色当时最杰出的旦角。相关部门领导敏锐地将目光锁定在当红名旦张君秋的身上,之后就果断把张的三团并入,一举解决了旦角短板。此为第二步好棋。

        当时马、谭、张、裘的结合,确实震惊全国文艺界,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自然不是一帆风顺的。据说主要领导亲自出面斡旋,并指示下属,做了大量细致认真的工作,才让名伶们打消顾虑,心悦诚服地合并。1960年赵燕侠的加入,同样体现出领导的“顶层设计”来。张君秋虽然是彼时全国中年男旦的魁首,但怎奈男旦在1949年之后已不被提倡了,新中国更看重的,是相对年轻又有培养前途的坤旦。那时中国京剧院有杜近芳、云燕铭、李慧芳等,上海更有童芷苓、言慧珠、李玉茹;不必讳言,在坤旦方面,北京京剧团是“瘸腿”的。为了弥补,也为了更胜一筹,北京市后来决定再把赵燕侠的团并入。赵领衔的燕鸣京剧团的票房极佳,加入北京团,等于又注入了新鲜血液,补上了弱项。此之谓第三步好棋。这背后亦有当时私营剧团国营化的大背景。

        其实,马、谭、张、裘、赵五位本尊,也绝想不到他们能在一起合作,因为都是各自行当的“天花板”,放在民国,怎么可能?北京京剧团几次合并的背后,明显有运筹帷幄的“幕后推手”。据老先生告知,总策划就是当时北京市的“一把手”——彭真。彭真本人非常爱好京戏,且颇懂戏,他与马连良、赵燕侠等名伶的私交都好。以他的地位、影响力、决断力,加以精心筹划,设计了三步好棋,才最终实现了五位一流大家花团锦簇的合作局面。用今天的话讲,彭真在艺术上是有“战略眼光”的。

        应该进一步明确的是,马、谭、张、裘、赵诸位名家的合作,固然得益于领导的筹划、行政的力量、形势的变化;但更为内化的动因,在于1949年之后,演员的思想觉悟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名角通过学习,在“名利”思想方面有所收敛、改观;而在团结协作和“为人民服务”上,则毫无疑问地加强了。当时的媒体也大力宣传、褒奖五大头牌的精诚合作、不计牌位。当艺术追求超越一己名利,家国意识取代帮派小团体,时代潮流碾压因循守旧,大师们的携手才真正从形式联合升华为价值共鸣。北京京剧团的金字招牌熠熠生辉,成了首都文艺界的荣光。

        北京京剧团带给我们的启示

        已故的蒋锡武先生有篇文章《假如张君秋是在中国京剧院……》,光看标题,就很有思辨意味。其实,题目被省略的句子是:“他还能创造出张派艺术来吗?”如此看来,这一问真颇为尖锐。蒋文结论是:“含蓄点讲,恐怕难;若径直说,则不可能。”如果再追问一句,赵燕侠在中国京剧院,赵派能否形成?答案恐怕是相同的。

        为什么说张、赵在中国京剧院,张派、赵派就未必能形成呢?原因是复杂多元的。简言之,中国京剧院是“国”字头的公有剧团,在生产机制、价值取向上,都是趋新的。过去的名角挑班制,已在批判之列,而编剧、导演、作曲、舞美等的作用,则日渐增强。中国京剧院在艺术上更强调创新,更突出集体的力量;但强力追求团体风格,在某种程度上就弱化了名角的作用。而北京京剧团在较长时间内则是民营公助,虽然也注重集体,但亦相对尊重艺术家的个性,较好地处理了名角与剧团的关系。换言之,北京团执行的,或可称作集体领导下的名角中心制,艺术家的创作空间或许更大。

        从审美上讲,流派最看重的,不就是艺术个性、风格么?群山众壑的连绵整齐之美,固然好看,却难出独树一帜的新流派;而奇峰突起、直插云霄的出类拔萃之美,才更有可能孕育大艺术家。在北京团,张君秋、裘盛戎、赵燕侠的艺术才华得到较好的发挥,三人都排出了可以传世的个人代表作,瓜熟蒂落般地形成了自己的流派。

        目前,戏曲演出剧目仍相对贫乏,演员艺术水平参差不齐,剧团生态失衡屡见不鲜……如何发掘、整理更多的传统戏,如何培养孕育新时代的大艺术家,如何扶植打造艺术一流的剧团,当年的天下第一团——北京京剧团,或许能带给我们很多的启示呢。

        (《文汇报》5.22 谷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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