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水边多丽人——唐朝的一场时尚秀

    ■辛晓娟

    《丽人行》是唐代诗人杜甫的作品，约作于唐天宝十二载（753年）。这首诗为我们展现了盛唐时期上巳节游春、踏青、野宴等习俗，让我们看到一个充满时尚感的唐朝。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在唐代，上巳节是官方规定的休假日。这一天，达官贵人们会找一处绿草如茵的地方，来一场野宴。别看是野宴，派头可一点不小，往往要搭起锦绣帐篷，再大摆宴席，可以说是唐朝的精致露营了。到了人多的时候，这些富贵人家的帐篷彼此衔接，像极了今天我们去郊外露营地打卡的景象。

    《开元天宝遗事》中有一条记载，尤其让人神往：“长安士女游春野步，遇名花则设席藉草，以红裙递相插挂，以为宴幄。”有的仕女专选花树之下、芳草之上，插上竹竿，挂起一条条鲜艳的红裙作帷幕，在其中宴饮，被称为“裙幄”。笑声、歌声、丝竹声，透过石榴裙、留仙裙、百花裙传出来，引人遐想。这种以裙为帷幕的“露营”方式，充满想象力，让我们看到唐代女性的大胆与活力。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丽人们神态端庄高远、淑雅自然，肌肤丰润，身材匀称。绣罗衣裳装饰着蹙金孔雀和绣银麒麟。华服与暮春的光景，交相辉映，熠熠生辉。这几句从整体上写出了丽人之美，已经可以说仪态万千、不可方物了，但诗人还嫌不够。于是拉近距离，给了美人们一个“怼脸”特写。

    “头上何所有，翠微  叶垂鬓唇。”鬓唇就是鬓边，  叶是一种首饰，比较薄，垂挂下来。这两句是说，翠色的  叶垂挂在鬓边，将丽人一头如云秀发，装点得更加迷人。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腰衱，就是裙带。珠压腰衱，一颗颗明珠压在腰带上，不让风吹起。这两句是说，明珠装饰的裙腰多稳当合身，勾勒出丽人的身姿。

    古代的上巳踏青，不单单是一个出游活动，也是丽人们展示自己的珠宝、首饰、服装的秀场。后妃、公主、贵妇们，穿着最华丽、最新式的当季潮服，在鲜花似锦的曲江水边举行一场春日时装大秀。这场大秀，正是上巳活动的华彩部分。

    唐代丽人们穿着的时装，到底是什么样呢？

    时装，顾名思义，和时代有密切关系。唐代服装的风尚，也随时代不断变换。唐代初期衣裙朴素窄小，盛唐以后，随着国力强盛，奢华之风弥漫，裙子也往铺张华丽的方向发展。同时，胡风的影响也不可小看。简约干练的骑装进入时尚圈，和宽袍大袖款一争高下。因此，唐代女装潮流变化很快。那么，我们随着《丽人行》，穿越到三月三日的曲江边，看看那一场时尚秀会展示什么。

    首先，便是最新款的衣裙。

    从现存文物和文献来看，初唐的女裙，大多是“一片式”的，开口在前面，围合过来就成了裙子。有些还能看到肩带，类似于背带裙或者吊带裙。到了武则天时期，有了一种新的穿法。在裙子的左右两侧各开一个叉，走路的时候，露出里面的衬裙，若隐若现，风情摇曳。

    现在很流行的“拼布”“撞料”的款式，也早就被唐人玩出了高度。新疆出土了几件唐代女裙，都由多幅面料拼接而成。每一幅布料上窄下宽，裙腰处“稳称身”，裙摆处则是拖尾长裙，穿上之后，那便是“裙拖六幅潇湘水”的效果了。

    说完款式，再说一下裙子的颜色。常见的色彩有红、绿、紫、黄、青多种。其中一种砖红色的色号最为流行，被称为石榴裙。很多唐代诗歌中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如武则天《如意娘》“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敦煌曲子词《柳青娘》“肉红衫子石榴裙”等，说的都是它。

    除了款式颜色，穿法也很多变。可以单穿，也可以搭配腰封、绶带、环结等配饰。如果嫌单调，还有叠穿法。在裙子外再罩一件透明的薄纱裙，如阿斯塔那唐墓所出土的一件着衣俑，在红黄间色裙之外罩了一层青色薄纱，若隐若现，颇有点“透视装”的意思。

    如果以上这些都满足不了丽人们的胃口，那还有私人订制的奢侈品。比如，安乐公主就曾经设计过一种百鸟毛裙。《新唐书·五行志》记载：安乐公主使尚方合百鸟毛织二裙，正视为一色，旁视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而百鸟之状皆见。

    这条裙子的奇异之处在于变色，正面看、侧面看、阳光下看、暗处看是不同的颜色，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裙子，安乐公主造了两条，一条自己穿，一条献给母亲韦皇后。有了这两位贵妇带货，百鸟毛裙成了一时爆款。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认为，若有人穿着安乐公主同款“百鸟毛裙”出场，一定会在这场大秀中夺魁了吧？也未必，还有一种别出心裁的穿着没提到，那就是“男装”。

    《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宫中女子“著丈夫衣服靴衫”，可见唐代贵族女子穿男装不稀奇。比如，太平公主就曾在家宴上穿着一身紫袍玉带，头戴幞头出场，让武则天与高宗忍不住抚掌大笑。其实，唐朝女子穿男装，不仅是为了方便，也是为了在时尚战场力争出类拔萃、独树一帜。正如晚唐五代花蕊夫人《宫词》中描写的宫女装扮：“罗衫玉带最风流，斜插银篦慢裹头。”美人穿罗裙不稀奇，看多了难免腻味，这时谁要是穿着罗衫玉带出现，自然让人眼前一亮，感叹一句“姐姐好飒”。

    我们可以想象，在那个暮春时节，曲江水边，各形各色丽人们，有人穿石榴裙，妩媚婉约；有人穿胡风窄衫，干练别致；有人穿男装，潇洒倜傥。总之挖空心思，争奇斗艳，上演了一场时尚大赛。

    （《人生得意在长安：诗说大唐》北京大学出版社2024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