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学明
抵达吉林,并非雪正起舞的时候。雪早已跟冰一道,漫山遍野地酣睡着,真乃千里冰封、万里雪锁、莽莽苍苍、银装素裹。北国成了雪原、雪野、雪乡。
雪是吉林的亲戚,她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前来探望。雪来得太勤了,吉林的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村落、每一条街道、每一块田园,还有每一栋高楼和每一扇柴门,雪都熟门熟路。
有时,我们是看着雪一点一点地把整个世界覆盖的。有时,我们一夜醒来,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变得白雪皑皑。柔软的、落地即化的雪,怎么会一瞬间变成坚硬的盔甲,铺满荒原、山野和城乡的每一个角落?雪后,乡村的一些枯瘦看不见了,城市边缘的某些废墟看不见了。留下的,除了雪还是雪。雪,让人没有缘由地想到圣洁、安宁、空灵、旷远。雪,是上苍派来的使节,带来了美好。
来到吉林,长白山是不能不看的。
仅用“雄伟”“嵯峨”“伟岸”这样几个形容词是不能概括这座山的博大的。这经历了炼狱又浴火重生的大山,这正处于火山休眠期却生机勃勃的大山,这饱经沧桑的大山,孕育了浩瀚的森林、丰富的矿藏。
在长白山,我们看到那曾在风中呼啸的森林挂满了冰针、冰线,短的只有几寸,长的足有几米。那些曾缀满烂漫山花的野草,此刻全淹没在冰雪里,不见一丝痕迹。而那些满山游走的豹、熊、鹿、山羊、山兔,还有山雀、锦鸡、天鹅、鹭鸶,都不见了踪影。这些山的孩子,去哪里御寒了?
奇妙的是,尽管这里的山白雪皑皑、滴水成冰,这里的水却冒着湿漉漉的热气。那从山顶勇敢跳下的瀑布,热乎乎地升腾着轻烟,一路奔流,瞬间又凝聚成无数的冰凌,形成水幕与冰幕同在的长白奇观。一条条小河、小溪,几乎都哈着热气,一路欢歌,满山欢腾,千回百转。生长在南方山乡的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长白山下的露水河,来一场冰雪中的漂流。坐在橡皮筏里,我一边欣赏沿岸的美景,一边不停地慨叹:在冰天雪地的严冬,竟奔涌着一条血脉偾张的清流,隐藏着一个温暖如春的所在!两岸冰雪茫茫,河谷热流汤汤,这是怎样的雪乡奇景!
雪是吉林的亲戚,好客而豪爽的吉林人,绞尽脑汁地想要挽留这位亲戚,招待这位亲戚,希望她多待上一阵子。当然,他们也想让别人更真切地一睹这位亲戚的芳容。他们将冰雪铺成滑雪场,让人们来滑雪。他们用冰雪建成冰雪公园,让人们来观景。他们把冰雪做成各种花朵、动物的形状,制成灯饰,让人们来赏冰雪的各种仪态和表情。冰雕展、冰雪节、冰雪运动会、滑雪挑战赛,还有冰雪诗会、冰雪晚会、冰雪渔猎文化旅游节、冰雪美食节,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千里冰封的北国,不但没有一丝寒意,反倒热热闹闹、热气腾腾。没滑过雪的人,在这里坐一回雪橇,从山顶一骑绝尘地滑下,那是何等美妙!滑过冰的人,在这里踩一双冰刀,跳一曲冰上芭蕾,那是何等惬意!成双成对的恋人,在这里堆一个雪人、打一次雪仗、办一场婚礼,又是何等浪漫!
就这样,吉林的白雪成了白银,吉林的雪山成了金山,吉林的雪地成了福地。吉林与冰雪结了缘,成了相濡以沫的亲人、恋人。
(《光明日报》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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