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肝、伏特加、澳洲坚果……这些“洋货”已大量产自中国田间地头、工厂车间,被不少网友称为“中国新特产”。
这些“中国新特产”,传承数千年来中国农业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传统,丰富中国人的食谱,福泽全世界消费者,拓宽新时代乡村产业振兴的赛道。
山东小县来了法国鹅
如果把对外开放比作一把尺子,“中国新特产”无疑是一个有趣的刻度:从无到有,再到世界级规模,交流互通带来了新特产、新产业、新市场。
走进山东临朐的一家养殖基地,一身灰色羽毛的朗德鹅昂着头,眼睛炯炯有神。这些气质有别于普通家鹅的“洋鹅”身价不菲,因为它们生长着“世界三大珍馐”之一的鹅肝。
少有人知道,这种原产于法国西南部朗德省、著名的鹅肝专用品种朗德鹅,已经落户中国30多年。
改革开放以后,在中外全方位合作交流的大潮中,与朗德省地处同一纬度、地理环境相似的临朐县,锚定了西鹅东养。
1988年,山东尊润圣罗捷食品有限公司的前身“国营外贸三利鹅业有限公司”,从法国引进了几千只朗德鹅,开启了临朐鹅肝产业发展之路。
第一次见到这批“异国来鹅”,临朐鹅产业协会会长、圣罗捷董事长高世峰的第一印象是“非常稀奇”。当时,他们最大的困难是一切从零开始,无章可循,甚至不知道怎么照顾这批珍贵的鹅。
为让漂洋过海而来的朗德鹅真正落户临朐,公司不惜重金,从法国请来畜牧博士凯森。“20世纪90年代,他一个月工资15万元人民币,配车、配翻译、住酒店,在我们这边陆陆续续教了3年多,把从鹅苗孵化到喂养防疫,包括后期屠宰的一整套技术完完全全教给了我们。”圣罗捷总经理高元良说。
最初引进朗德鹅时,临朐县每年只能培育两季鹅苗,跟不上市场需求。后来,圣罗捷与山东农业大学合作创建反季节产蛋基地,经过不断实践探索,目前临朐一年四季都可培育鹅苗。
现在朗德鹅已经扎根中国。临朐县年产鹅肝约5000吨,占全国产量的70%,居亚洲第一位。临朐已形成朗德鹅全产业链条,所产鹅肝酱、红酒鹅肝等产品,不仅热销北上广深和港澳,也成为日本、欧洲、东南亚食客餐桌上的美味。
淮河之畔“流”出伏特加
今天,当欧洲伏尔加河畔的人们饮下一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时,作为基酒的伏特加,很有可能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国淮河之畔。
位于淮北平原中部的安徽宿州,出产优质玉米、高粱、小麦,更有符离集烧鸡、砀山酥梨、萧县羊肉等为人熟知的土特产。突然间,外界惊讶地发现,宿州还“隐藏”着广受全球欢迎的伏特加。
生产这款“洋里洋气”的土特产,源于一次无心插柳。
刘思付,安徽安特食品股份有限公司老员工。他回忆,安特食品前身是成立于1985年的安徽特酒总厂,为了生产高质量酒精产品,从法国引进了全套酒精生产技术装备,还邀请了国外专家前来指导。
一次,刘思付和同事们惊讶地发现,在现场调试的外国专家把食用酒精拿回了驻地,竟然加水勾调后就直接饮用了,这让喝惯了纯酿白酒的中方人员大为不解。
“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不喝中国的白酒呢?法国专家说,白酒太辣了,喝不习惯。”刘思付和同事查阅资料,才发现原来制造伏特加的第一步就是生产高纯度食用酒精。
不久后,中国本土产的安特牌伏特加酒问世了。中国白酒追求醇香绵长,伏特加讲究清淡爽口,唯有互相包容,两种不同性格的酒才能各得其所。目前,宿州伏特加已经出口到美国、加拿大、南美、东南亚。
秀眉细长、双眼微闭,头面映衬下,绝美的半张京剧脸谱击中人心——这是一款在透明瓶身印有京剧脸谱的伏特加,“中国制造”多维度惊艳世界,除了绝佳品质,中国韵味的设计也俘获了众多国外消费者。
“经过很多国际检测机构和品评专家的测评,我们的伏特加品质可以说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刘思付很自信。
澳洲坚果“移居”彩云之南
“陈总,刚才刮大风下暴雨,果树全毁了!怕是不成了,你赶紧来吧!”
2006年夏天的一个午夜,云南云澳达坚果开发有限公司负责人陈榆秀在外地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第二天,她买了最早的机票赶到坚果种植基地,眼前的一切让她欲哭无泪——“小的翻了根,大的拦腰断,满目疮痍”。这300多亩受灾的果树,80亩是10年树龄的老树,余下是刚种3年、再过1年就结果子的好品种。怎么办?如果放弃势必满盘皆输,唯一的选择是把果树一棵棵扶起来,修枝、养护。所幸,3个月后,95%的果树复活了。
陈榆秀“过山车”般的遭遇,是澳洲坚果“移居”云南一波三折的缩影。
2002年,澳大利亚坚果专家约翰·威尔基应邀来到云南考察。这位专家笃信,云南的土壤条件非常适合种植澳洲坚果,之前10年的引种试种已经奠定了基础,如果接下来采用正确的技术和方法进行管理,云南有潜力成为世界上最大最好的澳洲坚果种植、加工和出口基地。一年后,从云南省粮油系统“下海”的陈榆秀,创立了云澳达坚果开发有限公司。
陈榆秀动员农民种澳洲坚果,但农民有两个担忧:能种得出来吗?种出来有人收吗?
有人甚至怀疑“这个婆娘是来卖苗的骗子”。在种植基地,有人砍树,有人放火烧树。还有一次,陈榆秀被村民堵在地里要求收回土地。
面对不信任,陈榆秀探索出一套“说给他听、做给他看、带着他一起干”的推广模式。找当地有声望的人当先行者,先在甘蔗地里套种坚果,让农民收入不断档,又用农民听得懂的话编印“技术手册”,还投巨资建起万吨级的加工厂……通过一套“组合拳”,渐渐打消了农民的疑虑和担忧。
“砍了再种,退出再劝,越来越多的农民跟着干,我们用土办法在云南山区打开了局面。”陈榆秀说,这就是“坚果,坚果,坚持必有果”。当地村民估计,坚果种植业每年每亩地的收入在5000元以上。目前,国际市场近80%的澳洲坚果供给来自中国,消费端的强大需求进一步刺激这个产业的良性发展。
“中国新特产”福泽全世界
安徽省农业科学院副院长赵皖平认为,越来越多的海外物产“移居”中国、扎根中国,从“水土不服”到成为“中国新特产”,折射着中国经济的开放性与韧性,也是中国人民勤劳智慧、坚韧不拔精神特质的体现。
“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不到100年时间,关中的周至县一带,就有农民开始种西红柿了。那个时代没有先进交通工具,西红柿到底怎么传入中国的,至今是一个谜。”中国农业史专家、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樊志民认为,过去往往认为农业民族比较保守,实际上中国人对引入域外作物的态度一直很积极。
著名农史学家石声汉先生,在其所著《中国农学遗产要略》一书中,用“胡、海、番、洋”四个字,精辟地概括了我国引入植物命名的规律,如胡瓜、胡葱、胡麻、海棠、海芋、海松、番荔枝、番石榴、番茄、洋葱、洋芋、洋白菜等。
“域外作物的引进对中国农业发展、社会进步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引进的作物逐渐适应中国的生存环境,并且融入到中国的社会、经济、文化、科技体系之中,逐渐形成有别于原生地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品种。这期间,既是域外作物适应本土的过程,也是本土农业系统接纳与包容域外作物的过程。二者殊途同归,在客观上都促进了中国农业的自我更新与发展。”樊志民表示。
至于当下诸多“中国新特产”,商务部研究院学位委员会委员白明这样解释其背后的经济逻辑:由国外供给激活国内需求,培育国内市场,而国内市场潜力又让国内从业者看到了希望,致力于洋特产的本土化,满足国内需求的同时还能出口海外,对全世界消费者来说都是好事。
“引入品种、设备、管理、技术……中国农业对外开放合作的大门是敞开的。”中国农科院农业经济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刘合光认为,中国地大物博,为全球农业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巨大的市场空间。中外合作共赢,畅通国际循环,造福的是全世界。
(《新华每日电讯》1.16 田朝晖 黄海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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