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近,假期来临,孩子们放假,打工人返乡,大多数朋友都将度过一段轻松惬意、团圆喜庆的美好时光。然而在清朝,尤其是在乾隆年间的北京城,春节封印后,人们活得并不轻松……
封印以后
潘荣陛,大兴人,乾隆年间做过京官,他在《帝京岁时纪胜》一书中写道:“高年人于岁逼时,训饬后辈谨慎出入,又有二十七八、平取平抓之谚。”每当到了年尾,北京老年人都会教育后辈,尽量别出门,出门一定要小心,因为街上有人抢东西。俗话说,二十七八,平取平抓,意思是在腊月二十七、二十八那两天,不仅流行偷窃,而且流行抢劫。
爱新觉罗·宝廷,清朝皇族,生活在鸦片战争以后,中过进士,当过内阁学士,很有学问,写过一首《都门岁暮竹枝词》,描写了春节期间北京丐帮光天化日抢东西的场景。诗曰:“乞丐年终横且强,当街攫物意洋洋。果然捕务常严密,封印宽容也不妨。”到了年终,乞丐们变得豪横起来,当街抢夺,得意洋洋。北京城的捕快平常工作严谨,可在年终封印以后,就啥也不管了。
富察敦崇,清末官员,著有《燕京岁时记》,详细描写清代北京风俗,其中一段话是这么写的:“印封之后,乞丐无赖攫货于市肆之间,毫无顾忌,盖谓官不办事,亦恶俗也。”年终封印,乞丐和无赖在市场明抢,进商店明抢,丝毫没有顾忌,因为封印以后官员不再理会治安问题,这是北京的一大恶俗。
封印一词的出现
古人所说的封印,指的是官员把官印装起来,不再办公,既有下班的意思,又有休假的意思。
封印一词出现得很早,至少从唐朝就有。公元839年,李商隐在弘农县(今河南灵宝市)当县尉,认为工作太累,太无聊,不符合他的人生价值,于是向上司陕州刺史请假,事后写了两句诗:“黄昏封印点刑徒,愧负荆山入座隅。”黄昏时分得到上司批准,把县尉的官印锁起来,最后再清点一遍囚徒的名字,从此进山当个隐士。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也说过封印。公元1072年,曾巩在齐州(今山东济南市)当知州,清明节放假,他出城踏青,写诗抒情:“四境带牛无事日,两衙封印自由身。”
无论是唐朝还是宋朝,官员们都有法定假期,但每个假期都不长,放假最长的春节也只有几天,所以封印期很短。南宋风俗宝典《武林旧事》第三卷记载:“是日(除夕),官府封印,不复佥押,至新正三日始开。”官员们在除夕那天封印,不再处理公务,到正月初三就要开印,也就是把官印拿出来继续办公。
然而在清朝,春节假期一下子扩充到二十天甚至一个月,所以官员们的封印期也变得很长。康熙当皇帝时,官员封印长达二十多天,偶尔能有一个月的“年假”。到了乾隆年间呢?按吏部官员史珥《汇东手谈》一书记载,每年腊月二十封印,来年正月二十开印,时长一个月。
不过,史珥的记载也可能不是常例,因为公元1759年元宵节那天,乾隆率领群臣吟诗联句,最后一句写道:“节过明朝逮开印,畴咨勤政共孜孜。”明天就是正月十六,君臣们该开印了,希望大伙一起努力把国家治理好。这说明1759年不是正月二十开印,而是正月十六开印。1798年正月十七,已经退位做太上皇的乾隆写了一首开印诗:“开印由来撰吉朝,依然晓起肯逍遥。两旬节事倏以度,何日曾忘望捷焦。”诗里说“两旬节事”,意思是春节封印长达二十天,并不像《汇东手谈》里说的每年都封印一个月。
到了清朝晚期,春节封印就真的长达一个月了。道光年间礼部侍郎周寿昌在《思益堂日札》一书中说:“今世中外官,以每年十二月二十日封印,或十九,或二十一,要不出此三日。开印亦然。”周寿昌意思是说,道光年间的京官和地方官都是在每年腊月二十前后封印,来年正月二十前后开印,妥妥的封印一个月。
封印也得花钱
对清朝官员来说,封印就等于春节假期开始,开印就等于春节假期结束,那么封印日期和开印日期究竟是谁来确定呢?这就需要让一个特殊的机构登场,钦天监。
清朝的钦天监类似于现在的天文台,负责观察星象和推算历法,只不过钦天监的迷信色彩比较浓厚,要根据天干地支为国家大事挑选所谓的吉日。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说:“每至十二月,于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四日之内,由钦天监选择日期,照例封印,颁示天下,一体遵行。”
官员封印,皇帝也要封印,乾隆年间修编的《皇朝文献通考》第一百四十三卷有一段《洗宝仪》,记载了皇帝封印的过程:“每岁封印日,洗御宝,内阁先期奏闻,至期,学士、典籍各一人,赴乾清门,接出洗毕,交内监收进。”每年腊月二十前后皇帝封印那天,由内阁大臣奏请,两名近臣到乾清门迎接玉玺,洗刷干净,交给太监收藏起来。
跟皇帝封印相比,官员封印更加热闹。齐如山先生《北平怀旧》和张次溪先生《北平岁时志》都写过北京官员的封印仪式,大致过程如下:凌晨时分,衙门里的全体官员都要到场,其中一名官员负责清洗官印,用黄布包袱包裹,放到印盒里,供到公案上;衙门长官带头,率领大家到公案前行礼,三跪九叩首;与此同时,衙役们要在公堂外边燃放鞭炮;放过鞭炮,磕过头,衙门长官给印匣盖上盖子,系上包袱皮,贴上一张封条,或者在左右两侧贴两幅春联,一幅写“封印大吉”,一幅写“禄位高升”;印匣被送进仓库,最后可能还有一场封印的宴席,合衙官员一起庆祝,喝得醉醺醺的,从此进入过年模式。
鸦片战争后,美国传教士卢公明到福州生活,著有《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一个美国传教士的晚清福州见闻录》一书。这本书描写了某年福州官员封印的壮观景象:按照行政级别,各级衙门逐次封印,每当上级衙门封印时,下级衙门的官员都要到场,火炮声、鞭炮声、喧哗声响成一片,道台衙门凌晨封印,州官衙门上午封印,轮到县衙封印时,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因为要放炮,要摆酒,所以封印得花钱。乾隆年间《汉阳府志》记载了汉阳府衙和汉阳县衙的封印费用,其中府衙封印花八两银子,县衙封印花四两银子。
(《北京青年报》1.14 李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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