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家乡湖南连年兵乱,齐白石应该不会定居北京。齐白石于1864年1月1日出生于湖南湘潭,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穷窝子”里长大,读了半年多私塾,便被迫辍学,回家挑水、种菜、放牛、砍柴。从放牛娃到远近闻名的“芝木匠”,齐白石奔波了半辈子,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安逸的容身之所。
他原打算终老家乡,不料,湖南兵匪横行乡里,还有人散布谣言,“芝木匠发了财啦!去绑他的票!”为了避祸,1919年,知天命之年的齐白石背井离乡、远赴京城。这是他第三次来到北京,不同于前两次的“远游”,辞别父母家人时,齐白石已经决定要在京谋生,站稳脚跟。
初到北京,齐白石落脚在法源寺。湘潭老乡杨潜庵帮他租赁了法源寺的3间小屋,租金每月8元。除了老乡的关系,齐白石选择居住在法源寺,还因为这里是聚集人脉的好地方。早在明清时期,法源寺就留下了顾炎武、纪晓岚、林则徐等文人士子赏花吟诗的足迹。寓居法源寺期间,齐白石也曾应邀参加法源寺方丈道阶法师发起的丁香诗会。
齐白石的确在法源寺遇到了他的贵人。1917年,他第二次远游北京时,就曾暂居法源寺。当时,一位知己慕“印章”而来,专程拜访他。这位知己就是时任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画科教员的陈师曾,他在琉璃厂的南纸铺看到齐白石所刻印章,大为惊奇,两人“晤谈之下,即成莫逆”。
齐白石在自述中说,陈师曾还劝他“自创风格,不必求媚世俗”。齐白石将他与陈结交,视为“一生可纪念的事”,也正是陈的劝告,才有了齐白石后来闭门十载的“衰年变法”,从此开创了大写意花鸟画“红花墨叶”的新风格。
刚刚定居北京时,齐白石的卖画生涯“落寞的很”,他画的扇面,“定价银币两元,比同时一般画家的价码,便宜一半,尚且很少人来问津。”直到1922年春天,日本举办了一场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会,应邀参加的陈师曾带去了齐白石的几幅花卉山水。没想到,带去的画不仅全部售出,而且卖价高得“想也不敢想”,一幅画卖了100银元,二尺长的山水画竟卖了250银元。此次展览后,外国人到北京买齐白石画作的越来越多,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齐白石的卖画生涯,一天比一天兴盛起来。
此时,最年长的“北漂”齐白石,已经在北京过了好几年居无定所的日子。据北京画院副研究员张楠统计,齐白石从1903年第一次到京,一直到他去世,在北京的寓居处以及居住地大致共计18处。从法源寺到龙泉寺,从龙泉寺到石镫庵,因石镫庵鸡啼犬吠不绝于耳,他搬到观音寺求清静,谁知观音寺佛事太忙,佛号钟声昼夜不断,住了不到一个月,又不得不搬家。
直到1926年,老人花费2000银元买下跨车胡同15号院,一家人才有了定所。这是老人居住时间最长的一处宅院。如今位于雨儿胡同13号院(原15号院)的齐白石旧居纪念馆,则是1955年6月文化部出资为老人购买的新居。齐白石曾在雨儿胡同短暂居住,后来由于想念家人儿孙,重新搬回了跨车胡同。
在跨车胡同坐西朝东的不规则四合院里,林风眠和徐悲鸿多次登门,请他为国立北平艺专教授中国画。1935年,因时局不定,为防备偷盗,齐白石特意在屋前安装了铁栅栏。北平沦陷后,由于敌伪头子、日本军官常常来骚扰,老人闭门隐居“铁栅屋”,并在大门上贴出:“白石老人心病复作,停止见客。”
一次次搬家,齐白石对北京从陌生到熟悉。他常常漫步北京,将这座古都的一花一木都融入笔墨。在龙潭公园的前身“张园”,他游憩垂钓,创作了现收藏于国家博物馆的《多虾图》。他喜爱陶然亭的诗意,特意题赠“陶然亭”三字匾额,甚至一度想身后长眠此地。
齐白石还在日记中提到,陶然亭的景色甚美,法源寺的丁香明媚醉人,畹华(梅兰芳,字畹华)家的牵牛花大得出奇。于是,北京画院花费5年时间,研究并绘制了“齐白石在北京”的艺术地图。这张地图见证了齐白石从“北漂”到“巨匠”的传奇,也见证了他与北京城的互相滋养与成就。
(《北京日报》2024.12.24 杨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