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龙
张家口,东西太平山之间的谷地,一道壮丽的长城犹如蛟龙,蜿蜒盘踞。这是明朝防御北方游牧势力的军事屏障,又是农耕经济与畜牧经济的分界线。1571年,“隆庆和议”开设马市,明廷在长城开豁建西境门,又称小境门,门高2.7米,道宽1.62米,进深7.5米。咽喉锁钥的窄窄马道,仅能够容一人一马、一牛一车通过,构筑出“贼矢不能及,敌骑不敢近,众兵不能攻”的防御体系。门道石条地面上,勒勒车轮留下深深的岁月辙印,见证着当时明蒙互市、贸易繁荣。
清朝,强化茶马互市、交流互通的交往格局。1644年,清廷批准在小境门西侧开豁建大境门。门墙高12米,底长13米,道宽9米。雄浑壮阔的大境门,被誉为“万里长城第一门”,它是鼓角争鸣的关口,也是汉蒙民族团结的商贸大门,张库大道的起点。商人用骆驼队、勒勒车把南方的茶叶、丝绸、瓷器、白糖等货物,运输到蒙古草原腹地城市库伦(今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等地。之后,再把草原上的皮毛、银器、鹿茸、羚羊角等,以及蘑菇、大青盐等运回张家口。大境门内外,车水马龙,一派兴旺,牵骆驼的、驾勒勒车的、骑马的,汉人、蒙古人、俄罗斯人以及更多的欧洲人,熙熙攘攘,货垛林立,形成了北方国际贸易的陆路商埠码头,号称“东口码头”。
俄国旅行家波兹德涅耶夫曾来中国考察,他在《蒙古及蒙古人》一书中感慨:“俄国人往来于张家口已有二百多年,俄国公司在这个城市进行商业活动也有三十多年,有几十个人就是在张家口赚了几十万卢布,现在作为百万富翁而离开了这里。”
中国商队从俄国、蒙古运回张家口的货物以皮毛为主。南来北往的皮货商都到大境门外的元宝山皮毛集散地进行交易。为此,张家口每年农历九月初九举办“皮货节”。欧美等国在此建了数十家银行以及商行等,这里被誉为草原上的“华尔街”。
围绕大境门,还诞生了许多民间传说。据说,1697年,平定噶尔丹叛乱的康熙帝班师回京,取道张家口。行至大境门外,恰逢天黑,孰料,守门官兵严守军令,拒不开城。康熙只好寒宿城外。次日,康熙不仅未加责罚,反而对守城官兵大加赞赏。后人在康熙露宿的大境门前,建起一座“卧龙亭”,以示纪念。
大境门外的广袤大草原,牛羊成群,仍属中原人口外谋生的地方。
草原牛羊肉,肉质鲜美,为人称道。把草原上的牛羊贩运到京津,依靠“鞭杆会”完成。陕甘宁来的一些人和中原来的难民在张家口组织起“鞭杆会”。每到秋季,一拨拨人从张家口出发去草原,轰着一群群牛羊,边放牧边赶路,进入长城直达北京,贩卖给羊肉铺、饭店。著名的饭店“东来顺”,用的就是口外草原羊肉。老舍《骆驼祥子》里写的牵骆驼、贩夫走卒,即指京张道上的驼队和贩运牛羊的辛苦人。
晋冀鲁豫的移民到口外垦荒种地谋生,被称为“雁行人”。这些人犹如候鸟迁徙,开春北上,出大境门,肩上扁担一条,挑着行李、干粮,披着羊皮大袄,白天当衣,夜晚做被,喝淖水,睡草地,漫漫口外路有说不尽的艰辛与酸楚。到了坝上草原,有的人开荒种抗寒耐旱的莜麦、土豆、胡麻、胡萝卜;有的人则找拉骆驼、放牛羊、背大炭的活儿,深秋挣钱回关南。“雁行式”垦荒,让荒原变成沃土,耕种变成希望。
为了减少奔波,“雁行人”逐步在塞外置业,农田旁盖房子,与草原蒙古族人一起,形成了农牧交错的生活景象。
最初的小境门,与后来的大境门,都是张家口历史的鲜活见证,它们见证了世道沧桑与人心向背,其中的感慨与哲思,都演化为河北与中国历史的一部分。
(《河北日报》2024.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