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军
我的高中班主任——一位嘴里有炮、手中有鞭、胸中有火的粗人,俗人,狠人。
没错,他总是穿着那件粗糙的白背心,无论春秋都露出他无比暴力的肱二头肌。尽管他自称这叫“暴力美学”,但班上同学却一致评价:班主任真小气,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那条背心不仅不好看,因它长年暴露着那两块肱二头肌,还对我们班所有同学构成了一种威胁,所以,我们给班主任取了个名字叫“暴君”。
“暴君”如果只高高在上也还好,偏偏他还爱微服私访,没事就来宿舍抓我们睡懒觉的。大冬天的,被子被他暴力地甩开,耳中立刻就回响起他的口头禅:你要这被子,就没了这辈子。掀被子还不过瘾,一大早他还会像赶羊群一样把我们逼去操场跑步。更可恶的是,“暴君”也跟着跑,必须跑够三千米,谁要跑不动,累到趴在地上,定然会被“暴君”嘲笑:“朝闻道,夕死可矣。”
除了明面上的张牙舞爪,更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劲爆小动作。比如偷偷给家长打电话,不仅汇报成绩,还将我们的各种丑事一一描述,最后还会提出几点无比温馨且生不如死的建议——简单来说,就是让我们在学校不好过,回家更不好过。
所以,我们都很努力,渴望高考,战胜高考,目的就是离开这个班级,摆脱“暴君”。
幸运的是,我们都成功地“逃”出了他的“魔爪”。
我一度认为,这辈子我都不会怀念高中那段时光,不会去怀念“暴君”,拥有了自由的鸟儿只会向快乐奔跑。却没想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今天,我竟越来越怀念、越来越想再见见“暴君”。我私下问老同学,是不是自己有受虐倾向?没想到同学们都发出同样的感叹,原来怀念也成为了我们的一种集体记忆。
就是在那次集体记忆的过程中,我才知道,穿白背心的“暴君”当时资助了班上好几个贫困同学;每次同学感冒,都会收到一粒他珍藏的“白加黑”;他去过每一位同学家里家访;但在毕业那一天,他却去了医院……
我终于明白,难怪毕业照里没有“暴君”的影子,难怪最后的道别都没有听见“暴君”的唠叨。我们甚至到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哪天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觉得,自己欠“暴君”一声问候、一次看望、一个拥抱。
亲爱的“暴君”,我必须承认,我们对您的怀念真的痛彻心扉。就像同学群里弹出的那句话:那些年讨厌您的口头禅,都是现在听不到的肺腑之言。
(《羊城晚报》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