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个横店,每日开机的短剧剧组数量“大几十个”。另据不完全统计,今年上半年国内短剧产量就已超万部,总播放量突破千亿次。置身如此大的背景下,熊涛一时也说不清自己今年执导了几部短剧:“每个月都在拍,今年已经拍了十几部了。”与此同时,短剧夸张无稽的剧情和粗劣浮夸的表演始终备受大众诟病,时常成为互联网“群嘲”的对象。
一边是惊人的数据,一边是尖刻的吐槽。两相结合,最终构成了冲上社交媒体热搜的词条:国产短剧已经疯了。然而,持续“疯癫”的背后,是一个已然成形的庞大产业。身在其中的人们,在庆幸于分得一杯羹的同时,也有着各自的思考。
成本与“影感”
熊涛的新戏预算在60万元左右,是两年前他接手第一部短剧时预算的4倍。回忆起当时的事情,熊涛不禁苦笑:“一开始给的预算是10万元。我以前是拍横屏剧的,这个数字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好说歹说,最后增加到了15万元。”
制作成本的大幅提升,无疑是短剧行业最直观、最明显的变化。屠光浩在2年前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他记得,竖屏短剧在横店发端之初,5万元~6万元就能拍出一部剧。“现在的‘起步价’基本都在45万元左右,偶尔也有百万元级的大项目,但是凤毛麟角。”屠光浩认为,目前来看,40万元~50万元是短剧行业内相对合理的成本区间。
成本上去了,“影感”也跟着上去了。在屠光浩看来,这或许才是短剧在这短短一两年中发生的最大变化。所谓的“影感”,是一个难以具体言说,却又能让观众切实捕捉到的微妙概念。它可能体现在影片的布光和调色上,也可能存在于摄像师的一次调度或是演员的一句台词中。甚至只是一件道具或是一件服装,也能让观众有所感知。屠光浩这样总结:“简单来说,就是现在短剧的质感更接近传统影视剧,而不是互联网短视频了。现在回过头去看前两年的短剧,就能明显感到差别。换一种更粗暴点的说法,就是现在的短剧看上去没有那么low(低端)了。”
“辣条”流水线
“你说辣条不健康、没营养,这些道理我全懂。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继续选择把辣条往嘴巴里塞,因为我想要的就是辣条入口时,那一瞬间的刺激与爽感。”面对记者,制片人阿德试图用辣条的比喻来为短剧的“疯癫”辩护,“既然要刺激,没点‘科技与狠活’能行吗?放在短剧上,那些在外人看来像失心疯一样的剧本和表演就是‘科技与狠活’。所以,某种意义上短剧的确不需要人物塑造,不需要剧情铺垫,而是要尽可能地‘直给’,持续地为观众提供‘爽点’。”
作为导演,熊涛的表达则相对委婉些。以那部预算15万元的短剧为起点,最近这两年熊涛一直都在拍短剧。如今,他将短剧视作一种“商品”,而不是自己的“作品”。既然要摆上货架、供人消费,那么让消费者满意便是第一要务:“起初的确不适应,但是这两年我自己的心态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我在戏里基本不去考虑自己的个人表达,而是尽可能多地考虑如何服务好观众。”
作为承制方,屠光浩的公司月均出产12部短剧,较去年翻了一番。在各类影视行业资源俯拾皆是的横店,有能力承制短剧的大小影视公司更是不下百家。与此同时,除了横店这一老牌影视重镇,长三角也有更多城市选择切入短剧赛道,成为新的“流水线”。
“黑匣子”的算法
既然把短剧比作辣条,那么,市场上真的容得下这么多“辣条”吗?屠光浩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原因既简单又直观:公司成立以来,唯一的业务就是拍摄和制作短剧。两年下来,公司经营状况良好,不仅收入稳定,规模也几度扩大。屠光浩指了指茶几上吃剩的盒饭说:“我们就连剧组的盒饭都是自己的厨房做的。”
“代工厂”可以把控“辣条”的品质,却无法最终左右“辣条”的销量。短剧上线后,平台的“投流”操作往往才是决定一部短剧是“爆”还是“扑”的决定性因素。所谓“投流”,直白地说就是“花钱买流量”,即通过在各个传播渠道投放短剧切片、片花等宣传物料,吸引用户点击观看并最终为此付费。“投流”的本质虽然只是一种广告投放方式,却与成本低、周期短、受众广的互联网短剧天然契合。平台需要海量的短剧作为投流的标的物,进而增加获客概率。投流的策略与逻辑无疑是各家平台深锁在黑匣子中的不传之秘。
究竟是流水线上生产的“辣条”决定了消费者的口味,还是消费者的口味促使流水线生产更多的“辣条”?这样的讨论难免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局。然而站在流水线上的“打工人”无暇思考这些,因为即便他们似乎参透了流水线运作的至少一部分逻辑,终究还是无力改变流水线的运作方式。
(《解放日报》10.30 于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