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乾
秋风拂脸沁凉,眼光正移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上,稍作停留,便有许多情绪起伏着如风吹来。
看过春的青葱,看过夏的葳(wēi)蕤(ruí),而今又来看草木摇落,红衰翠减,心里的惴惴、脸上的怅然再也挥之不去。总有一种求索的念想在盘旋,如风中之飘叶,为何要离开,该奔赴何方?缠缠绕绕的思绪蛛网一样经纬交集,网住自己。想起了郁达夫《故都的秋》中的话,他说:“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地特别能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顿时心底一片清明,我既是“有感觉的动物”,也是“有情趣的人类”,我的秋思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秋光里,万物都在风轻云静里暗暗储能蓄力,矢志致远,为丰硕进行着最后的努力。这时节我最爱驰目稻田,看串串日渐饱满的稻穗娉娉婷婷,嫩黄的稻穗上浅绿的谷粒抱团向上,细碎的白稻花点缀其中。我脑海里翻滚着它开花、受孕、灌浆、长谷的艰辛过程,仿佛看到腆着大肚子的孕妇互相鼓励的画面,心里涌起无边敬意。不知怎的,我更愿意把秋天视为孕妇,在时光绵延中,心血在凝聚,期待中的美好款款而来,心里踏实而幸福。我一再回想起悬在心里的顾城的那几句诗,一直疑心它写的就是秋天: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秋天里,万物心中有光,朝着各自的方向奋进,都在攒聚着光,都在哺育着美,都在有盼头地生活着,都在准备拥抱高光时刻。心里默念着那几句诗,脑里美好纷呈,仿佛正与心爱的人依偎一起,世界已屏住呼吸,却有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在星火燎原。
我惊奇地发现,四季中唯有“春”“秋”才与“光”“色”搭配成词,“夏”“冬”就没有这个福气。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法国印象派画家痴迷于捕捉光与色的微妙变化来表情达意。两相比较,莫非中国古人有先见之明,早已晓得春光里、秋光里,美色尤其赏心悦目,宜珍惜?
独坐秋光里,沐秋风,赏秋色,让秋思漫溢,让尘埃落定,让心空清爽。
(《华西都市报》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