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诗中的特殊句式

    杜甫诗中的特殊句式主要有六类。

    一是特殊话题句，其结构是“话题+V（动词)+NP（名词短语）”,话题可以是名词词组、动词词组、形容词词组，在语义上可读作“V+NP+（之）+话题”。比如“藏书闻禹穴，读记忆仇池”（《秦州杂诗》），在语义上可读作“闻禹穴之藏书，忆仇池之读记”。这种特殊话题句，在唐代其他诗人的作品中以及宋代的诗词中都很常见，如“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就是一个特殊话题句，可以转换为“无觅孙仲谋这样的英雄处”。

    二是特殊“兼语句”，即一个普通动词带一个宾语，而在宾语后面又出现一个形容词，和前面的宾语构成主谓关系。比如“内分金带赤，恩与荔枝青”（《赠翰林张四学士垍》），“金带”是“分”的宾语，但又是“赤”的主语。“荔枝”也同样。这两句应读作“内分金带而金带赤，恩与荔枝而荔枝青”。或者，可以看作诗句的意思是“内分赤金带，恩与青荔枝”。“赤”是“金带”的定语，“青”是“荔枝”的定语。只不过出于诗律的要求，“赤”和“青”放到句末了。

    三是关系语处于特定位置。如果关系语出现在通常主语、宾语所在的位置上，或者关系语插入句中，往往会引起误解。比如“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咏怀古迹五首》），这是说君王只凭图画认识王昭君，王昭君去后只能在月夜响着环佩而空归其魂，“画图”“环佩”并非主语。又如“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秋兴八首》），这是说由于伏枕（卧病）而与画省香炉相违，山城粉堞隐于悲笳声中，“伏枕”“悲笳”并非宾语。

    四是倒装句。在杜诗的注释中常有人提到“倒装”。仔细分析，很多都不是倒装。比如“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旅夜书怀》）。黄生曰：“此倒装句法。”这是“因—果”还是“果—因”的问题。既然诗题是《旅夜书怀》，那么，杜甫是夜间在船上。他先看到了“星垂”，然后想到“平野阔”；先看到了“月涌”，然后想到“大江流”。这是正常的认识过程，这样表达，并没有倒装。又如“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秋兴八首》）。这句很多人说是“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的倒装，其实不是，这是以“香稻”“碧梧”为话题的话题句。但其中“啄余鹦鹉粒”应为“鹦鹉啄余粒”。

    五是连贯句。唐诗一般是两句一联，一联之中的两句，是两个独立的句子。但杜甫诗中，有的一联才是一个句子，上句和下句要连起来读，我们把它称为“连贯句”。比如“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戏为六绝句》之三），这一联的“纵使”，从“卢王”一直管到“近风骚”。

    六是二联相续。杜甫诗中有“一与三相续，二与四相续”和“一与四相续，二与三相续”两种情况。比如，“叶县郎官宰，周南太史公。神仙才有数，流落意无穷”（《敬简王明府》），一与三相续，都是说王明府，二与四相续，都是说自己。又如，“悠悠回赤壁，浩浩略苍梧。帝子留遗恨，曹公屈壮图”（《过南岳入洞庭湖》）一与四相续，说的是曹操的赤壁之败；二与三相续，说的是帝子的苍梧之恨。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3期 蒋绍愚）